她的耐心也是极其有限的。
收回视线,看到前方不远处树荫下有一张长凳,矣姀快步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凉风吹皱了曲江水面,粼粼的波光四散开去,像极了一道道在水中浮游的会发光的橘色长练。
矣姀再次伸手摸了摸衣袖里的契约,迎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心里有种久违的舒适感在升起。
就像是一直在负重前行的人,终于找到了可以卸下背上重负的瞬间,那种从头到脚的轻松感,让人愉悦得想要仰天长呼。
矣姀放松地坐看眼前的风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道明显的……视线。
有人在看她。
循着感觉看过去,矣姀看到了一个人。
赵徽聿。
他站在距离她十步开外的地方,望向她的表情……
疑惑,惊讶,还有,极度的不确定。
矣姀犹豫着要不要向他打个招呼的时候,赵徽聿已经大步朝她走过来。
“矣姀,你怎么在这里?”
矣姀站起来,“我出来散散心。”
“只有你一个人吗?魏大人呢?”
“我和小桃出来的,魏大人还在宫里。”
“不要站着,坐下来说吧。”赵徽聿笑了,“最近好吗?”
矣姀坐回原处,“挺好的,你呢?”
“挺好的。”
矣姀有些局促,“时间也不早了,你应该要赶着回府了吧,不如……”
“不赶。”
“……”
“那……你还是早点回府吧,赵老夫人估计在等着你用膳呢。”
“矣姀……”
“快回去吧,莫让赵老夫人久等了。”
“我听说……”赵徽聿欲言又止。
矣姀垂下眉睫,“听说什么了?”
赵徽聿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听说昭皇今日下旨……”
不等他说完,矣姀已经点头,“确有其事。”
“矣姀……”
“嗯。”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不怎么办。顺其自然吧。”
“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一不开心就喜欢跑到曲江边来,还喜欢对着江水说话,对着江水哭。”
“如果今天没有在曲江边看到你,我大概也会觉得,可以不必担心。”
“但是……”
他偏偏在江边看到了她。
“没有但是。”矣姀打断赵徽聿的话,“我今天之所以来曲江边,是因为我想要出来散散心,仅此而已,没有别的原因,你不必多想。”
“赵大人,人是会变的……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赵徽聿沉默又认真地盯着矣姀的脸看,直到真的确认她并非在掩藏情绪时,他才放下心来, “好。”
不管怎样,她没有难过就好。
赵徽聿松了心头大石的同时,矣姀的心里却泛起了愧疚。
她看了一眼赵徽聿,赵徽聿在微微笑着,看起来……让她心里莫名心酸和难过。
他不过是在关心她,但是她方才与他说话时,语气却并不是那么的好……
她要不要……和他道个歉呢?
内心里经过一番挣扎后,矣姀终是决定道歉。
“对不起,我刚刚的态度不是很好。”
赵徽聿愣了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我并没有觉得不好。”
矣姀纠结了一下,“如果你现在还不想走,那不如,坐一会儿吧?”
“好啊。”
赵徽聿走到矣姀旁边坐下,然后自然地从衣袖里拿出一小包东西递到矣姀面前,“要吃糖炒栗子吗?”
矣姀呆呆地看着,“你还随身带这个?”
赵徽聿摇头,“当然不是。路上顺手买的。”
矣姀默默地把油纸袋打开,从中拿出一颗栗子,然后……
“这一颗栗子没有裂缝……”她掰不开。
“这颗给我。”赵徽聿自然地伸手过来把矣姀手里的栗子拿了过去,“你吃别的。”
“……哦。”
矣姀从油纸袋中拿出另外一颗栗子,那颗栗子有裂缝,她很轻而易举就把栗子的外壳给剥掉了。
把栗子放进嘴里,矣姀顺势把手伸进油纸袋中拿去第二颗栗子,眼角余光里看到赵徽聿还在与那颗栗子做着斗争,她从袋子里抓起一把栗子,“赵大人。”
“嗯?”
“伸出手心。”
“怎么……”
掌心中一下子多了七八颗栗子,赵徽聿的声音戛然而止。
矣姀收回视线,低下头去自顾自地剥起栗子来,“吃完栗子你就回去吧。”
敛去脸上惊讶的表情,赵徽聿低低地应了声,“……好。”
沉默了一会儿,矣姀小声地问,“那天……你为什么不答应娶喜乐公主啊?”
赵徽聿道,“我不喜欢她,不想负了她。”
顿了顿,赵徽聿又道,“矣姀,我常会想起在别院时,你对我说的那个听起来就像是故事一般的上辈子。如果上辈子里,你过得那么的不开心,那么这一辈子,我又如何能明知故犯?若我真的答应了娶喜乐公主,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会难以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