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姀清咳一声。
小桃被声音吸引, 边说话边抬起头来。
当发现站在她面前的是何人时, 只一刹那,她的脸色变了。
小桃猛地站起来, 有些慌乱地看了魏知隶一眼,然后又惊慌地看向矣姀, 嗫嗫嚅嚅地道,“小,小姐……”
矣姀看着局促地站起来的莉香,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莉香有些担忧地看了小桃一眼, 点头应了声“是”, 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矣姀路过小桃, 闷声不响地往净房走去。
小桃手足无措地看着魏知隶,眼睛微红, “大人,奴婢……奴婢该怎么办?”
“无事, 夫人不会怪你的。”
她若是要怪, 大概也只可能会……怪他。
魏知隶轻叹一声, “快跟过去吧。”
小桃使劲地点点头, 然后小跑地追向矣姀。
沐浴的过程中, 矣姀一直都在沉默。
小桃还是第一次看到矣姀这样, 心中止不住发慌, 可是她又不敢随随便便开口说话, 生怕惹来矣姀的责骂。
直到矣姀沐浴完,穿好衣裳,踩着晚落要回房间,眼看着就是这个晚上都不打算开口与她说话了,小桃终于沉不住气,支支吾吾地开口,“小姐……”
矣姀虽然有所回应,但是声音却极淡,“嗯。”
“你不要生气。”小桃的眼睛彻底地红了,“奴婢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嗯。”
矣姀的反应依旧很平静,小桃心底更慌,着急地解释道,“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会如此,那也是因为大人真的很爱小姐……”
“大人知道小姐很希望把刺绣传承下去,所以便打算找个真正喜欢刺绣的人来满足小姐的心愿。是奴婢不好,奴婢……欺骗了大人。奴婢当初应承大人会好好地跟着小姐学刺绣,可是奴婢没有做到,这都是奴婢的错,小姐你不要怪大人……”
“你说完了吗?”
“小姐……”
小桃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因难以适应矣姀对她的冷淡,她的表情比起方才来更是惶恐。
“小姐……奴婢真的错了,你不要不理奴婢。”
小桃小心地扯了扯矣姀的袖子,眸子里满是脆弱的小心翼翼。
矣姀睨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锦帕半扔半放地覆住她的眉眼,“别哭了。”
顿了顿,她又道,“哭起来好丑。”
小桃:“……小姐!”
“嗯。我听得到的,你不用唤那么大声。”
“……”
矣姀平静地看着小桃,“既然你不喜欢刺绣,那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不用再继续学了。”
小桃才止住不久的眼泪又要泛滥,“小姐……”
“我没有生气,你放心。”
矣姀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其实……能知道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很高兴。”
这一辈子里,她一直在试图逃脱被人给予她的桎梏。
虽然极力抗争却终抵不过权势与地位,收效甚微,但是她自问于心无愧。
她无意强迫小桃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是以在教导她学习刺绣时,她也有曾再三问她是否真的喜欢刺绣。
只是……
她不曾想过,她还是间接让小桃做了她不喜欢做的事情。
幸好她现在已经知晓小桃真实的意愿。
既然如此,能及时制止住这一切,她已经感觉到庆幸。
喜欢刺绣,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可若是因她之故要把这种喜欢强迫到他人身上,这并非她所愿意看到的。
“小姐,你不要生大人的气好不好?他……”
“嗯。不会。”
“小姐……”
“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很多时候,对于生活中发生的事情,我们总是习惯要从中分出个是非对错来,但是,是非对错四个字,从来就不适合运用在所有的事情上。
单从某一个角度来看问题,很大程度上,我们会由此得出一个偏颇的结论。
可当我们学会从多个角度来看问题时,因有情感的干扰,喜恶的倾向,是非变得难以衡量,对错变得难以定断。
人因此变得复杂。
生活便是如此。
可即便再困难,也总是需要一个方向,一个答案。
矣姀踩着晚落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道,“小桃,不用跟着我了。时间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
小桃定定地看着矣姀逐步远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声“是”。
矣姀回到房间,发现魏知隶正站在小窗边,他的视线落在窗外,模样有些……怔忪。
想起小桃说过的话,矣姀心中五味陈杂。
随手把门关上,矣姀慢吞吞地走到魏知隶的身边,“魏大人。”
魏知隶回转过身子,低头看她,人还没有说话,嘴角却已经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夫人。”
他的目光和笑容让矣姀想起了窗外的月光。
定看须臾,矣姀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清了清嗓子,她轻声道,“魏大人,小桃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我。”
魏知隶伸手拉过矣姀的手,神色抱歉,“夫人,对不起,我……和小桃,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矣姀看向窗外,“这样的好,我并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