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中司膳房和司设房的女史们来来往往, 忙碌得很。
矣姀想起王喜的话, 往殿中左边前二的席位看去——那席位还是空的, 魏知隶并不在席位上。
再看殿内的情况, 人实在多, 她一时之间无法找到魏知隶身处何方。
既如此, 矣姀便想着要去魏知隶的席位上去等他。
正好旁边经过一个宫人,矣姀叫住她,再次确认,“魏中书的席位可是在前方左二?”
宫人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是的。”
“贵人可是……魏夫人?”宫人忽而微怯又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着矣姀。
矣姀点点头,“是。”
“竟然是魏夫人!”宫人刹那变得有些激动, “婢子愿意为你引路!请夫人随婢子来……”
矣姀愣了一下, 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了, 席位就在前方, 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你去忙吧, 不耽误你了。”
“……是!”
“魏大人果然是娶了一位好夫人!夫人和大人一样, 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宫人语速极快地说完一句话, 然后害羞地跑开。
矣姀看着那莽撞的宫人不小心地撞到一个人, 飞快地道了个歉后, 她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没一会儿, 她的身影便再也看不见了。
矣姀:“……”
那婢子冒冒失失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闯祸……
不过,她方才说的话……
矣姀忍不住摇摇头。
时间并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改变了——魏大人在宫中的人缘……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大昭以左为尊,是以在席位的安排上,即便是两人同级,坐在左边席位的人还是要比坐在右边席位的人要尊贵一些的。
矣姀一路往前走,所遇到的人皆是陌生面孔。
他们眸带疑惑或是好奇地看着她,矣姀平静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直到快要到达她要去的席位时,她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本来没有波动的情绪忽而有了点点波动。
矣姀朝他笑了笑。
赵徽聿手里拿着一杯酒,朝着她的方向举了举,然后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再走过一个席位,矣姀在左二席位的下方坐下。
大殿里的声音不知为何忽地小了一瞬。
矣姀整理好衣裙,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对面有不少人在看她。
全都是不认识的人……
只不过,他们为什么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难道是她今天的装束有什么问题?
矣姀低头检查,她身上的衣裙都服帖得很,并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问题是出现在她的……发髻上?
她的发髻乱了?
矣姀皱眉,想着要如何处理的时候,与她隔了一个席位的赵徽聿忽然开口道,“你的发髻并没有乱。”
“对面看你的人,大多是亡燕的遗臣们。”
矣姀的心跳刹那快起来,她低垂下眉睫,轻轻地应了声,“……哦。”
来之前,她也在疑惑,这会是一个怎样的晚宴。
如今看来,这大概是一个安抚亡燕遗臣的晚宴?
矣姀想起自己此时此刻的打扮,高髻华衣,因有精心地打扮过,一点都看不出人已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她这样……
别人一定都会觉得她过得很好吧。
那些遗臣们,在看到这样的她后,估计从此以后也能彻底放下心底的防备来忠于大昭,毕竟以她这般的身份,在昭皇的眼皮底子下尚能过得如此,又何况他们……
食几上有小巧的白玉瓷瓶,里面装的应该是玉堂春。
矣姀给自己倒了一杯,碰到酒杯的时候发现杯壁居然是暖的。
端起来,她闻到了一股茶香。
居然是茶?
怎么会……
矣姀正疑惑,又听到赵徽聿在一旁说,“这是魏大人特意嘱咐宫人换的,毕竟你一杯酒就倒。”
矣姀:“……”
她还没开口,他怎么就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矣姀看向赵徽聿,他也在看她。
男人黑亮的眸子中泛着一层浅浅的笑意,像是阳光下湖面上的波光。
也对,自小相识,他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足为奇。
矣姀也笑了笑,然后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暖茶。
因为所坐的席位很是靠前,四周又多是一些位高权重之人,矣姀并不认识他们,无法客套些什么,几个点头微笑过后,便只能在席位上安静地坐着。
喝完两杯茶,魏知隶还是没有到来,矣姀正考虑着要不要到殿外去透透气,身子才动,赵徽聿忽然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矣姀愣了愣。
男人宽大的手掌上躺着约莫十块左右有缺口的木条。
矣姀认得那是什么。
那是鲁班锁。
小时候赵徽聿就爱拼凑这些,她一开始也喜欢玩,但是她不及赵徽聿有耐心,也不及他聪明,每次能把所有的木条都拼上。
她每每都是半途而废,偶尔还会耍赖说因为那木条做工不好,所以她才没有办法把木条都拼凑起来。
而每到此时,赵徽聿都会默默地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木条,默默地把所有的木条拼凑起来后,又默默地把那形状奇怪的鲁班锁放到她手心里。
他对她隐忍宽容,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
他愈是如此,便倒显得她愈是无理取闹。
她有的时候不过是面子下不来,虽然心里早就已经不生气,但是表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依旧在生闷气的模样。
至此,面容清俊的少年总是会含笑看她,“还在生气?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买冰糖葫芦……”
“……我要两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