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有股淡淡的药味。
矣姀慢慢往里走, 越走, 心便越慌。
控制不住地, 她再次停下了脚步。
矣姀进退两难, 小桃却是不解,只睁着大大的眼睛, 不解地看着她。
“公主, 你怎么了?”
殿内很安静,小桃的声音显得有些大。
“我没事。”矣姀摇摇头, “你去殿外等我吧。”
小桃似乎是有些意外,“公主……”
矣姀的语气不容置疑,“去吧。”
小桃张张嘴, 点头应了声, “……是。”
小桃走后,矣姀一路往殿内走去, 这一次,她并没有半分迟疑。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药味便越浓。
矣姀加快脚步, 没一会儿, 便靠近了榻前。
定了定心神,矣姀走近塌边,本以为会看到虚弱不已的穆长豊, 没想到榻上却是……无人。
这……
矣姀一愣。
难道魏知隶骗了她?
“你在找我?”清淡且久违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矣姀回头, 待看清说话人的面容时, 她眼眶莫名的微微有些发热。
穆长豊……他真的消瘦了许多, 一身白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明明无风,他的袍子却像是被风吹起来了一般。
他眼窝微陷,脸色也极其地苍白,看起来近乎于透明。
真的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公主寻我何事?”穆长豊走到一旁坐下,姿态怡然地开始洗茶具,间中还抽空向她投来闲适的一眼,“公主可要喝茶?”
矣姀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穆长豊因为消瘦而显得愈发修长的五指,心里情绪翻滚以致于过来好一会儿还是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
穆长豊在等候水沸的间隙间终于认真地看向对面的女子,发现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眼睛微红,模样看起来居然比他这个病人还要可怜几分……
他忍不住笑了,“公主……”
矣姀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我来看看你……”
“嗯,公主有心了。”
“……你……你能不能别叫我公主?”矣姀低下头,“不要叫公主,叫矣姀吧。”
“……好。”
“魏大人说,你与我患了一样的病症,太医开出同样的药,但是那药……对你却没有多大的效果。”
“嗯。”
“……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实不相瞒,我这病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一年前?”矣姀怔住,“那我……为何不曾发现?”
一年前,那时候,她与他还在北际九沥城的丞相府,穆长豊有疾,她为何没有察觉半分?
“此事只有清宁一人知道。”
“为……”矣姀的声音忽然低下去直至无声。
她若是知道了,她能为穆长豊做些什么呢?
她恐怕除了担忧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吧。
其实有关于疾病,旁人很多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
穆长豊或许便是不想她们为他担心,所以才隐而不发,唯有宋清宁与他如此亲近的人,他无法隐藏,才迫不得已让她知晓吧。
“穆大人……”
穆长豊怔了怔。
“你可知道……岁云山的巫渺?”
“知道。”穆长豊一边用细小的木勺把茶叶放进沸水里,一边道,“他医术高超,是当世名医。”
“那你……为何不向他求医?”
“太迟了。”穆长豊摇头,“我命不久矣,无需如此折腾,倒是你……应该尽快去一趟才是。”
“不如我们一起去?”矣姀有些急切地看着穆长豊,“也许,巫渺会有办法呢?”
穆长豊愣了愣,随后笑道,“不必了。生有何欢,死亦何惧,顺其自然吧。”
矣姀怔住,“那……你不管清宁和如意了?”
穆长豊正倒着茶,闻言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汤霎时落在他的虎口上,很快便溢出一片深红……
矣姀见状连忙把他手里的茶杯接过来,“抱歉。”
穆长豊拿出锦帕擦去虎口上的茶水,“无妨。”
殿里安静下来。
矣姀看着穆长豊,他的神情已然不像方才的那般生动,眸光沉沉的,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纠结……
应该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吧……
矣姀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她好像……不应该这样说的。
这世上,谁都不愿意身体有疾,谁都不愿意与相亲的家人分离……
她固然是为了穆长豊好,想要他答应她与她一起去找巫渺治病,可是……她给出的劝导理由,实在是太糟糕了。
“对不起,我方才不该那样说的。”思绪清明过来后,矣姀迅速地道歉。
穆长豊摇了摇头,叹道,“其实你说得没错。我不该抛下清宁母女俩,也不该在这里独自等死。”
“那你……”
“可这岁云山……我即便是想去也去不了了。”
“怎么会……”矣姀喃喃道,“你这样……看起来不是还挺好的吗?”
“是吗?”穆长豊笑了笑,再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用锦帕捂着自己的嘴,大声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