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果然就咬着牙带着宪哥儿跪在了唐府门前,这两日天气尤为寒冷,人跪在雪中,倾刻间就被硕大的雪片盖成了两个雪人。
老太太并没有说什么,大太太只得亲自出来,将两人扶起,带到了门上:“弟妹糊涂,这样冷的天把孩子的腿冻残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蒋氏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心高气傲,此刻哭得肝肠寸断:“我之前才是糊涂!”
大太太叹了一句:“并非老太太心狠,当初你们娘俩离开,那些官兵们是记录在案的,朝廷一向是这个规矩,落难家族的女眷一旦逃回娘家,就是自行和离,所带去的孩子也不再为本族之人。”
蒋氏几乎晕厥,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宪哥儿在一旁焦急地问母亲:“那我现在究竟姓什么啊?我明明是姓唐的!”
“你那一晚吃着外家送来的熏肉,怎么不说自己姓唐了?”门咣当被打开,进来的是展颜。
展颜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此刻却一滴泪也没掉:“那些规矩也不是现在才说的,娘明明早就知道!当初受不了苦,没有与唐家风雨同舟,如今唐家恢复了荣华,又带着孩子来认祖归宗,实在是……”
宪哥儿急得哇哇哭起来,蒋氏盯着自己的女儿,眼睛几乎都瞪红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展颜却泪眼模糊地直摇头:“你却弃自己的肉于不顾,狠心离开,让我独自留下。”
大太太急忙道:“都是亲生的娘俩,何必说这些绝情的话!这些事情总有法子扭转!老太太也也在想万全之策,既能避开律法,又能护你们周全!”
这下子,娘三个一起问:“什么法子?!”
大太太叹了口气:“等二弟回来,想法子认宪哥儿做义子……咱们家若真能出海立功,上头估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二太太怔了怔,这也的确是个办法:“那……我呢?”
“那就看二弟到时怎么说了。”大太太也觉得这话题有些尴尬,便亲自给这娘俩披上了更厚的斗篷,“如今你们先回蒋家,等二弟他们回来了再做打算,亲的就是亲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蒋氏心里却清楚,自己终究是会是个尴尬人了,如同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就难了……唉,自己酿的苦果只得自己吞咽。
“大嫂,我还是想见见老太太,给他老人家磕头赎罪。”
大太太却叹着气摆了摆手:“回吧,老太太说了,她与你,永生不复相见。”
蒋氏踉跄欲倒,最终跌跌撞撞拉着儿子走了出去,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蒋氏走出去几步,回过头来,果然见女儿在后头默默送自己。
“我听说沈家要开蜡梅宴了,展儿也去看看吧。”蒋氏回过头来,勉强对女儿挤出一个笑容,虽到了这步田地,心里还记挂着女儿的终身大事。
展颜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身体,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此时却努力定了定神,走过来对母亲道:“若是母亲日后没有去处,就跟着我住,有我一顶屋檐就有母亲的住处,有我一碗饭就有母亲的半碗。”
一番话更说得蒋氏无地自容,紧紧攥了攥女儿的手,如游魂般拉着儿子走进了外面铺天盖地的风雪。
……
沈家的腊梅宴,自然还是要参加的。
唐家的女儿们收到的请柬都与别家都不同,乃是烫了金的。
姑娘们也有一种峰回路转扬眉吐气之感,因此在着装打扮上都好好花了一番心思。
如今可掬也快十一岁了,被姐姐们打扮成个小仙女的样子,也一同去参加花宴。
笑笑穿一袭淡藕灰色的衣裙,外面围了一领白狐狸皮斗篷,姐妹们都嫌她打扮得太过素气。
笑笑只是神秘一笑,并不做声。
等到了沈家,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温西岫穿了一身与笑笑同样颜色的衣裳,外面也罩了一领白狐斗篷。
“嗬,你们这是……”
“这叫情侣服~”笑笑捂脸道。
“快盛不下这俩人儿了~”姐妹们调侃两句,就四散而去了。
笑笑与温西岫走在开满腊梅的小径上,连鞋子都是同样的颜色,薄雾灰上绣着银色的海浪纹。
笑笑就挽着温西岫的手臂同行,两人也并不甚在意旁人的目光。
待走过了这条小径,前面就是一大片冰心腊梅林,偏偏就在一棵腊梅树下遇到了金仲伦。
三人都停下了脚步,金仲伦温和地看了看笑笑,便冲温西岫微微一笑。
温西岫也报以一笑。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句:“金二哥哥!”
金仲伦回首一看,是唐家最小的女儿可掬。
可掬绾着双螺,头饰是两圈碎碎的银铃,小跑过来,拉住金仲伦的袖子:“我们四处在找金二哥哥呢,如今三缺一!”
金仲伦便向笑笑两人拱了拱手,随可掬去了。
可掬这孩子一向心思细腻,方才远远就看出了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才出此一招,自认为帮金仲伦解了困。
此刻渐渐走远了,才忍不住对金仲伦道:“金二哥哥是最好的,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金仲伦也未想到,自己居然得到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同情与安慰,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便伸手轻轻抚了抚可掬的头顶:“可掬也是最好的。”
可掬觉得自己是大姑娘了,个子也高了,突然被抚头顶还有些不习惯呢,此刻便学着淑女的样子道:“金二公子谬赞。”
金仲伦更是被其逗乐了:“可掬明明就是最好的。”
可掬这才发现对方似在调侃自己,便学着五姐姐曾经的样子,耸了耸肩膀,摊摊手道:“一般般过得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