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自己要离去,织金反而没了顾虑,各种关系纷扰统统丢在脑后,反正自己是要离开这院子的人了,哪里还管什么勖嬷嬷马嬷嬷的,她们那些亲的疏的与我又有何干系,我只管帮我家姑娘挑个可心的,也算是给自己找个接班人了。
织金先道:“我那两个亲妹子,大的倒也十一岁了,只可惜我娘未曾管教好,有些嘴馋手懒的毛病,实在要不得。”先把自己的亲戚撇清了,才好说话:“依着奴婢看,那做点心的桂圆儿,还有熬药的小笛儿,都是不错的人选。两个人都是十一二岁,年纪上也合适,且都是老实可靠的。细论起来,那小笛儿比桂圆儿还要细心一些,行事上也有分寸,很识得些眉眼高低。”
织金还是有眼光的,也正合姐的意思。
“我心里有个数便是了。”
织金笑道:“这两个丫头都是好的,提拔上来,咱们屋里正好凑个四角俱全。”
两人正说着,但见染碧拥着一蓬鲜亮的黄花进来:“迎春花儿还没开尽呢,虽说插瓶不大合宜,但颜色好得很,衬着屋子里也亮堂。”说着便绕过博古架去卧房,将桌上的残杏花同白瓷瓶一并收了,换上一只天净琉璃瓶,将这一束金灿灿的软枝养进去,很有春天的味道。
笑笑也跟进来,凑过去闻了闻,非常疏淡的馨香,摘下一朵小黄花簪在鬓间:“这花儿的确很像迎春,但实则是连翘花儿。”
说得两个丫头都奇了,凑过来看那花儿:“这不就是迎春么?”
“细看的话,花枝和花瓣儿都有细微的不同,再说连翘开得也晚些。”
染碧笑起来:“姑娘这一摔跤,倒比以前更加的冰雪聪明了,摔成个女博士了。”
笑笑中午才吃过酒酿圆子,糯米吃多了难免胃里发沉,不易消化,便道:“这会子不想吃了,包起来给你娘和妹妹们吃。”
织金道:“她们得姑娘的恩赏还少么,酒菜点心衣裳,过年过节除了府里赏下的,姑娘还另给添两匹新布,绢花缎花绒花,哪一样也不少,过年时三妞子戴了满头的花儿,美得什么似的。”
以前的唐笑笑真是大手笔,这点性子像足父亲。无论走到哪一世,这种挥金如土的男子总也走俏。瞧瞧他这慷慨的女儿,都如此得下人的心呢。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唐笑笑深知这个道理。既然已经送出去,派送的规格就决不能降了,不然必定令人心生龃龉,还好只是些点心衣裳,细水长流地打点着便是了。
笑笑将那一碟琥珀糕推给织金:“柿饼虽新鲜,到底是凉物,你们姐妹也要少吃些。”
织金行礼谢过姑娘,道:“姑娘自这次醒来,比以前心思细了。原先可不管什么东西凉性热性的,只管可口舒心。”
唐笑笑望着织金,浅笑:“自那高梯子上跌下来,怎能不长大,不细心。”
织金闻言,咬咬嘴唇,俯身跪下:“出事那一日,奴婢和描红偏偏都被事情缠住,未守在姑娘身边。”
“你且起来,”笑笑偏过身子,不习惯被人跪。听了织金的话,猜测这些事或许并非偶然,那日,自己身边两个细心的大丫头都被事情缠住,想必是被人有预谋地支开了。
织金是个聪明的,不等姑娘发问,便道:“那一日太太去柏林禅寺还愿,早便为此做了准备,谁知那掬月和观鱼两个姐姐偏偏吃坏了肚子,无法跟去伺候,太太便让挑两个细心的丫头跟着,当时事态紧急,那还愿据说也是讲究时辰的,勖嬷嬷便点了描红和彩鸢两个跟着太太前去伺候……”说着,抬眼看了看姑娘。
笑笑要听的便是那一日的详细情况,织金的描述正合自己的意思,为了令其继续说下去,不免解释道:“许是那日受了惊吓,我竟记不清那几日的事情了,便是之前几年的事情,也是有的记得牢,有的偏偏就模糊了。”
织金本就细心,早便觉得姑娘这次醒来后与往日略略不同,如今见姑娘自己这样说,便不由想起老辈人说过的:但凡受了大灾难或大惊吓的人,往往三魂六魄里有那么一魂一魄的被吓出了肉身,倒霉的人便从此变得不灵光,而幸运的人却有可能在惊吓过程里被路过的魂魄将那空出的一魂一魄填满,这路过的魂魄很可能是心事重的孤魂,也可能是那山水精灵,花草妖仙,这样一来,就给人注入了灵气儿。姑娘这一次,很明显比以前更加灵慧了。
故而,姑娘不记得一些以前的事情也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儿,织金便把那日的事情细细讲来:“那日前晌,染碧陪着姑娘在书房练字儿,奴婢不过在外间做针线,因看着外头的太阳好,便喊了院子里扫洒的小丫头鹅梨帮着一起晒晒被子……”
“奴婢和鹅梨在院里晒被子时,便见小瓣儿,春葱,春韭几个丫头嘻嘻哈哈跑过来叫大伙出来踢毽子。因勖嬷嬷跟着太太一同去了柏林禅寺,宅子里没有她老人家镇守,那些丫头们还不都是脱缰的小马驹子,就在这个当儿,素鸢急匆匆跑来找我,说姑娘那些日子丢的生辰锁找到了,我便没想太多,着急忙慌跟着素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