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与那吏部郎中的夫人倒是旧交,有一日她主动说起来儿媳妇的陪嫁,那些财物倒是没提,只是说有田地二十顷,铺子五间,还有几套四五进的宅子和几个庄子。”
丁夫人也听得入了迷,喃喃道:“看来这商家确与官家不同,尤其是那些巨贾。”
方夫人打开了话匣子便也收不住了,索性摆开龙门阵畅所欲言:“远的不说,就说今日见到的那位故交,唐太太,她与她的夫君也算是官商联姻了。”
唐笑笑?她不就是个小商贩吗?怎么也官商联姻了,谁是官?她家谁是官?
方夫人微笑:“唐太太的父亲谷老先生曾经官至国子监祭酒,她们家算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清流之家。”
国子监祭酒?什么是祭酒?丁璐使劲儿听着方夫人的话,事关唐笑笑,她一个字也不想漏听。
就见母亲惊叹:“国子监祭酒,那可都是名士呢。”
方夫人点头:“谷老先生辞官之后,他的长子亦是奇才,曾经连中三元,成为佳话,如今贵为翰林。”
丁璐咬着嘴唇,听着母亲一次次的惊叹,不得不确定,唐笑笑的外公家的确不同寻常。
母亲不免好奇问道:“这谷老先生的女儿究竟是嫁给哪家商贾了呢?”
方夫人一笑,眼睛格外亮:“我那妹妹当年嫁给的,是京都黄金唐家的三爷。”
母亲道:“你爹好吃那一口,本是给他订下的,原想着春分他定能回来的。”
笑笑能听出母亲语气里的遗憾:“春分快到了么?”
“明日可不就是春分了。”母亲道。
真快,二十四番花信风都要吹过去了。
“娘,春分咱们都做什么?”爹不在,自己便陪着娘好好地过节吧。
母亲看着笑笑认真的模样,不觉好笑:“这春分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不过簪花饮酒罢了。”
“小人小孩都要簪花饮酒么?”
“难怪你不记得,咱们家有三年没有过春分了。”母亲的眼睛望着炕边花架子上的一盆墨兰:“你爹那时候总让给他簪两朵墨兰的。”
海阔,墨兰。不知怎么,笑笑还觉得挺和谐的。
古代男子也爱簪花,那“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的,并不仅限于狂士。
母亲道:“以前生意不似这般忙碌,每到重阳,你爹都会和我一同采摘新鲜菊花,泡制两坛菊英酒,至来年春分时候打开一坛来喝,味道格外清芬,非常适合赏桃看柳;至重阳时节再打开一坛,酒香便浓郁许多了,恰恰适宜观菊对月。”
“咱们明日可有菊英酒喝么?”笑笑问。
母亲打量着笑笑,发觉女儿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这还是笑笑第一次主动提出饮酒,那菊英酒属于甜酒,即便小孩子贪玩喝一小杯也不碍事的,于是便笑道:“这些年我一个大闲人,除了帮你爹理理账目,也就是种花泡酒了。”
一个小三口的商贾之家,并无复杂的内宅之争,家务事也相对简单,且又有勖嬷嬷与慈姑这两个得力干将,母亲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很是清闲,这清闲之中怕也伴随着难言的寂寞。
在深秋的日子里,一个人摘菊花,一个人泡酒,再一个人饮下,会是何种滋味呢。
笑笑想了想:“爹有三年没回家过春分,那咱们便将娘这三年做的菊英酒全都捎给他尝尝可好?爹一个人在外头也很难喝到家里的酒吧。”
见母亲不语,身旁的慈姑轻笑道:“太太,姑娘长大了,这是在替娘着想呢。依奴婢看,这主意甚好,不为别的,只为老爷能喝到家里的酒,这还不够么。”看太太仍旧不语,便继续道:“禄子他们也回来几日了,庄子上的事也打点得差不多了,明儿就让他们回京,捎带上那些菊英酒,还有老爷爱吃的赵州驴肉。”
“慈姑说的是,趁驴肉还新鲜,明儿让爹也尝尝,原本就是为他买来的呢。”笑笑凑到母亲身边,一脸孩子气。这一点做起来,比其他穿越人士要容易,毕竟眼前的母亲就是自己的母亲,无需装傻卖呆地演戏。
母亲抚了抚笑笑的头顶,向慈姑道:“到底是父女连心,什么好的都先想着她父亲呢。罢了,你去选三个合适的酒罐子,将我这三年泡的菊英酒装上,记着在罐子上标明年份。”
慈姑满眼喜色:“太太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办。”
笑笑则凑到那花架子旁边去嗅那盆墨兰,香气虽然沁入肺腑,却是一股疏离的冷香。
*————*————*
描红站在廊下,借着日光看那一本厚厚的库房储物单子。
“还有几页单子没录进去呢,”染碧拿着几张单子走过来,“我这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姐姐看看这些可是咱们姑娘的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