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回过身,只留了个背影给丁璐:“染碧,咱们回吧。”
染碧撑开手里的斗篷:“这东风时暖时恶,姑娘该加衣了,莫感染了恶寒才是。”
斗篷用力一抖,扑了丁璐面前一股子风。
笑笑弯了弯嘴角,身边这几个丫头都是好样的。披上斗篷,是一件瓷青色带盖肩的仕女斗篷,越发显得眉目如画:“扶我上车。”
染碧脆生脆语:“是,姑娘。”
丁璐望着唐笑笑的马车渐渐远去,直跺脚:“我哥哥怎么就看上她了呢!尖牙利齿没有教养。”
早燕在一边道:“小户人家的闺女都这样。”
丁璐道:“刚才怎么不见你开口,你看看人家的丫头说话多赶劲儿!”
早燕在一旁又不敢吱声了。
丁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叠成方胜的桃红色纸笺,正欲撕碎了,转念一想又打开了,见上面写着:“三月初一,为兄将陪家母去柏林寺上香,妹妹如能出府,急盼寺前一聚。”
丁璐撇撇嘴:“谁知道这是写给谁的,谁得了便是谁的,全看我愿意给谁了。”
“唐家大了,什么人没有。”笑笑微侧着头,眼睛轻轻扫了眼冰玑。
冰玑不敢再分辨,急忙披了衣裳出去烧水了。
窗外春寒料峭,月光透过大杏树的花梢,在院中洒下一层寒纱。冰玑此时已顾不得腹诽,只是纳闷:姑娘这一摔,像变了一个人,不不,像是长大了几岁?以前那个和丫头们混吃混玩、没心没肺的姑娘哪儿去了?姑娘不是整日就知道埋头画她的画儿,看她的书,研究她那些个无用的小玩意儿么?
小笛儿出屋点亮了廊上的纱灯,给冰玑留了些光亮。回到房里,见姑娘正自出神,便去那花梨香几上取了银箸子拨灰,香炉是一只彩瓷小鸭,袅袅幽香自鸭口飘出,小笛儿轻声道:“姑娘,再添些香么?”
“不必了。”唐笑笑心不在焉道。
小笛儿轻声道:“姑娘身上可还有不适?”
“腿有些酸软,怕是躺得太久了。”腿麻了。
“奴婢给姑娘按一按吧,松松筋骨。”
笑笑还真不习惯这样的服务,但对方的力道刚刚好,腿部非常受用,便想象着自己是去足浴店接受服务去了。
“你学过松骨?”
“奴婢一直跟着管药房的张嬷嬷,她家祖上是开药铺的,会些简单的医术,奴婢便也跟着学些皮毛,左不过是拔火罐子,刮痧,松松筋骨解个乏罢了。”
“这手法真是好。”笑笑从不吝惜真实的赞美。
小笛儿道:“姑娘折煞奴婢了,若是喜欢,奴婢常常来给姑娘按一按。”
或许是初来此地的陌生感,令笑笑对眼前这丫头产生了莫名的珍惜,由衷道:“你可愿长久跟着我?”——这话真别扭,可这间房子叫个什么名字姐还不知道啊,怡红院漱芳斋碎玉轩还是天涯海阁啊?到底给姐个话儿啊。——小笛儿,可愿意留在这碎玉轩长久地伺候小主?笛女侠,可愿在天涯海阁为主人掌管圣药?——笑笑撩开额前的青丝,一不小心又天马行空了一下下。
小笛儿的手停了停,抬头用黑黑的眼睛看了看姑娘的黑眼睛,任何话也未说,退后两步,给姑娘磕了个头。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唐笑笑,你又开始得瑟了,办得到办不到先把大话说出去了,这下子势必要想法子把这丫头留在身边了。不作不行么。
咳咳,还是先岔开话题吧,小小的年纪实在不习惯被人跪,令那小笛儿起了身,方道:“小笛儿,那香炉里熏的什么香?淡淡的竟闻不到什么。”
“回姑娘,是杏花香饼。”
“难怪呢,我这瓶中本也养着杏花,那香薰竟与真花的香气浑然一体了。”笑笑看了看那高香几上的瓶炉三事,真是古雅幽香,不觉又思忖起来,这元龙朝究竟是个什么朝代呢?自己正史看得不多,只是爱看些个杂书,红楼梦时代似乎就不流行熏香了。人家宝姐姐不是说了吗:“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气火燎的。”人家那个谁雪雁不是说了吗:“我们姑娘素日屋内,除摆新鲜花草、木瓜之类,又不大喜熏衣服。”这元龙朝是什么鬼啊,怎么比红楼梦还古老啊,还让不让姐用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洗手了啊?还让不让人好好儿地洗手了啊?
收起乱云飞渡的思维,笑笑靠着云丝软垫,拈起桌上的茶盏,上面青花绘着两只小虾,虾须毕现,精致有趣。轻轻抿了一口温温的茶,遥想十二岁的自己还正是贪玩的年纪,父母的教育皆是无为而治,只有和外公学工笔画的时候才能勉强静下来。
这一世的唐笑笑看来也是如此,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女儿,没人与自己争夺父母宠爱,且住的是赵州这样的小地方,并无高朋贵邻来对自己评头论足,内院里疯跑疯玩无拘无束,不用长什么心眼子,因为根本就没人会明目张胆地挑衅你。包括母亲,上一世便是个精神大条的妈妈,纸上算账算得精,但婚姻生活却是一笔糊涂账,再看看这一世的母亲,果然也是个简单无争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