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然是徐昀。
他目不斜视,当杨简不存在似的,对崔璟微微躬身,道:“朝奉郎,《中庸》说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纵观南北,当世可称‘老饕’者,唯使君一人。故而不请自来,斗胆献八珍于堂前,伏惟使君品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崔璟不由意动,杨简见势不妙,顾不得失礼,径自打断崔璟的话,道:“启禀使君,此人乃本县浪荡子,好色无度,败尽家财,还因诬告他人,咆哮公堂,被邓明府逐出了县学。今日不知怎的混入盛宴,口出狂言,意图幸进。他区区一破落户,又懂得什么美食?还请使君明察!”
徐昀被几名下人捉住双臂,临危不乱,长笑道:“学问之道,先知而后行,饮食亦然。我从家传古籍里偶然学得八珍食谱,岂是杨公子这等牛嚼牡丹之辈所能揣度?朝奉郎,你既为美食中人,何必为些许污名而弃佳肴于不顾?我敢拿性命担保,绝不会让您失望。”
杨简被徐昀暗骂成畜生,气的肺几乎要炸开,道:“你的贱命值得几文钱?也配耽误使君的时间?来呀,打出去!”
“且慢!”
崔璟笑道:“凡爱书者,每知有新作面世,如渴骥见泉,身未往而心已赴。我爱美食,尤甚书痴,怎能入宝山空手而回呢?”
邓芝忙道:“是是,朝奉好不容易来平阳一趟,若不能尝到本地的美食,既是朝奉的憾事,也是我们的过失。”
说着对杨一亭使了使眼色,要他好好管教儿子。
你们之间有什么冤仇,也得等到送走崔璟后再计较。
至于徐昀献八珍,他倒是乐见其成。
反正只要哄的崔璟开心,不管是杨家哄,还是徐昀哄,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杨一亭只好黑着脸,违心的训斥道:“简儿,朝奉郎当面,不可造次!还有你们,都滚下去!”
杨简强忍着怒火,道:“是,父亲!”
下人唯唯诺诺的松开手,徐昀轻描淡写的拂拂衣袖,回头喊道:“阿冠,嫂子,过来吧!”
高大威猛的徐冠出现在众人眼前,肩后背着用黑布包住的铁锅,手提的竹筐里放着用荷叶包裹严实、清洗干净的猪下水,没人知道是何物。
崔璟惊叹道:“好一个貔大虎!”
貔大虎就是指貔貅,大焱朝视貔貅为凶猛绝伦的瑞兽,常用来赞扬军中立下大功的将士。
徐昀介绍道:“这是舍弟徐冠,今年十三岁,别看虎背熊腰,其实性子憨直,尚不谙世事。”
崔璟越看越喜欢,徐冠的体型在南人里极其少见,跟北人也不遑多让,道:“憨直些好,长大可愿从军杀敌,报效疆场么?”
话音未落,突然坐直身子,看向怯生生的从徐冠身后走出来的佳人,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乔春锦身穿粗布衣裙,却遮掩不住秀丽的容色,木钗将如瀑青丝挽成妇人的形态,比起娇嫩少女更多了几分风情万种。
“这位是?”
这么一打岔,崔璟暂时把徐冠抛却脑后,问起了乔春锦的来历。
“这是乔家娘子,汤饼手艺乃平阳一绝。今日的八珍宴由乔娘子掌勺,保证火候到位,分毫不差。只是要借杨府的厨房一用,还要清走厨房所有的人,独家秘法,不能外泄……”
崔璟露出和善又亲切的笑容,道:“那就劳烦乔娘子了……杨员外,去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