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卫寄衣相处的不多, 但卫寄衣在宋怡心里一直是个很冷淡的人, 他对一切都很冷淡, 冷淡的近乎冷漠。

宋怡刚进医院被分到他手底下时，跟着他抢救的第一个急诊病人，抢救了两个小时, 最后在宋怡的眼皮子底下死在了手术台上。宋怡看着他被护工从手术推车推到手术室，满心都是一个刚毕业的医科生对生命的憧憬和对于拯救生命的热爱，然后自己跟的第一台手术，失败了。

宋怡记得当时的感觉，拉下口罩之后, 恍恍惚惚的连别人叫她都没听见，耳边只有手术室外家属压抑又绝望的哭声。她忘了自己曾经听谁说过，人在极度悲伤时，哭泣都是无声的。那种压抑的、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哭声，带着能把世界都拉入深渊的绝望，压的外人的心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怎么坐在楼梯间里, 长久的沉默。

她知道进了急诊室肯定会面临生死无常，但从没想过自己第一个病人就会死在抢救台上。

她想过卫寄衣会来找她谈谈心开解开解她, 就像曾经很多师兄师姐第一次面对病人死亡时带他们的长辈那样，事实上卫寄衣也确实来找她了，不过情况……嗯, 和宋怡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他来的时候看起来很疲惫, 靠在一面墙上擦拭着自己的眼镜, 之后又揉了揉皱起的眉心。宋怡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总有一种他过来都是迫不得已的感觉，而自己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而事实上，在他开口说话之后，宋怡就知道自己的感觉有一次应验了。

他说：“我第一次带新人不太懂，但据说新人第一次面对死亡时是需要安慰的。”语气想到的勉强，还带了点儿不耐烦，对宋怡的。

宋怡本来满心的迷茫不知所措，瞬间就变成了懵逼。心想，你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难道不知道第一次面对死亡是个什么感觉吗？

事实上，人家真不知道。

后来宋怡听医院里的前辈说的，说卫寄衣第一次跟着做手术也是手术失败人死了，当时带他的医生准备和他谈谈心，转头发现卫寄衣脱了手术服还有心情泡咖啡。他觉得这是受刺激过头了，观察了几天之后才发现这个大佬还真是毫无影响。

冷静到有些凉薄。

当时的宋怡还不知道这件事，只能满脸懵逼的听着卫寄衣相当勉强而且异常机械化的给她灌鸡汤，语气平板的仿佛身后有个人拿着枪在逼着他说。宋怡隐隐约约觉得这鸡汤好像在哪里听过，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以前在某个知音类的杂志上见过，瞬间满脸黑线。

了解不多的时候，宋怡只觉得他是不精于为人处世，但跟着他一段时间之后宋怡才发现，他对为人处世方面还真是相当的精通，他要是有心，就算彼此是百年世仇他也能说的亲如一家，他要是懒得搭理，分分钟都能把人气死。

宋怡觉得自己可能就是懒得搭理类型的。

然而越相处，越能觉得他的冷漠。

他的精于人情不像是情商高，反而像是非常程序化的学习一项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技能，所以他在科室里只留下了好人缘，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他作为一个医生，却没让宋怡感觉到丝毫对生命的尊重，他对死亡的冷漠不像是见多了死亡之后的麻木，而仿佛是天生的淡然，死去一个人和少吃一顿饭，在他眼里没差别。

可能还是有的，病人死在了他手上证明了他手术的失败，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格外的气恼，不是气恼自己没把人救回来，而是气恼自己失手。他对医术精益求精，也不像是对生命负责，反而像是对自己的挑战。

社会对医生的印象是医者仁心，于是他就做了医师跑者，去之前，兴致缺缺，仿佛是参加一项乏味但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好像把自己经营成了一个精密的公司，一切都井井有条，按照世人对于一个青年才俊和一个医生的印象经营自己，但却冰冷的毫无人情味。

别人直觉得他高冷，但宋怡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察觉了这些之后忍不住就觉得违和。直到她看了神探夏洛克，知道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叫高功能反社会人格。

尼玛吓死她了好嘛！

想到这里，宋怡整个人都不好了，又想到昨天那个温和到不可思议的卫寄衣和那段似是而非的话，硬生生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小心翼翼地警惕了几天，发现卫寄衣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也没提把她调回他手下的事情。宋怡就看着他带着一副高冷又有礼的卫主任的面具，疏离的游弋在急诊科，好像已经忘记了还有宋怡这么一号人。

……不，也可能是人家根本就没在乎过自己，毕竟自己一开始可是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那种“懒得搭理”的人。

难道是最近被路淮宠的太狠了，以至于自己都失去了对自己的定位，真把自己当小公举了？

觉得自己真相了的宋怡羞耻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觉得这两天神神道道瞎逼逼的自己真的是有病得治。

于是宋怡决定去找路淮找安慰。

今天晚上路淮工作室要加班，路淮打电话过来说让宋怡先自己回家，他可能不能来接她了。宋怡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把车开到了路淮工作室。

工作室的前台小妹妹是个新来的，最起码宋怡以前来的时候没见过她，前台小妹妹见宋怡要进去急忙拦住她，礼貌又警惕的问宋怡：“这位小姐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宋怡一脸懵逼，然后二脸懵逼。

她来就是送温暖……呸！送惊喜的，提前预约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