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的日子很平静,预想中的条件艰苦也不存在。
因为宋庭阳来学校总是比学生家长都勤快,虽然没有到包揽一日三餐的程度,但在他花样翻新的投喂下,我在国外瘦的十几斤,确实被他补了回来。
偶尔学长嘴贱,都会打趣说:看来还是中国的厨子养人啊,你瞅瞅,原来瘦的跟骷髅架子似的,回来半年就被你哥给养得水灵灵的。
早知道你在国内长这样,我不早追你了吗啧啧啧,错失一段良缘呀。
知道学长嘴贱,我也没在意,只不过这种改变着实让我有些恍惚,就像是我花了六年时间去逃离去切割,在国外的贫瘠的土壤里拼命扎根。
可吊着最后一口气,濒死时转身才发现,大地之下,我的根蔓始终都和宋庭阳的缠在一起。
我们要么共生,要么各自枯竭。
周末宋庭阳在宿舍帮我洗衣服,下午阳光金灿灿的,我坐在窗前的桌子上,看着他一件件搭衣服,像是十几岁时的梦一样。
我啃着宋庭阳洗好的脆桃,第一次开口问他:哥,你右手上为什么一直戴着手表,连洗衣服都不摘下来,不怕进水之后弄坏吗哦,我习惯了。
宋庭阳拍着床单的手一顿,又低头扯着嘴角回答。
他说话时总是这样,耳根和脖子红成一片,低着头只是笑,不敢和我对视。
忽然间我甚至有些恨自己这么了解他,但还是扔掉桃子,走过去湿漉漉地抓住他的手腕。
手指间是黏腻的汁水,我强行拽住宋庭阳想要藏到背后的手腕,咔哒一声解开手表,我看着那几道狰狞的伤疤,语气竟有些平静,轻声笑了起来,看着惊惧又愧疚的男人,我好奇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呀,宋庭阳我轻轻拍着男人的脸,力道并不重,却在他掉泪的时候,我压抑的愤怒和后怕突然决堤,扯着他的手腕将人拽到房间里。
指尖的黏腻落到他身上,宋庭阳没有反抗,脸上泪珠一颗颗地顺着下巴滴落,他却主动地蹬掉裤子,在我拧住他凶口的白腻时,反而避开视线,抽噎着说:宋之雎,你不知道吗哥哥想的是你呀,我想的心里的全都是你宋之雎。
你什么都知道还要来问我你只是想要观赏哥哥为你痛苦是吗你是坏孩子,雎雎,可我好爱你,没有你我真的会死,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问到最后宋庭阳哭了出来,咬着我的肩膀,却又固执地缠上来。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弄不明白什么是爱。
宋青连和魏烨都没有教会我到底什么是爱,我只明白,我喜欢看宋庭阳哭,却又不想他哭。
就像现在一样,我吻着他因为我而失神迷离的眼睛,黏腻的手指伸入他的软红,我不许宋庭阳说话,却又红着眼警告他:哥,如果我不爱你的话,那我保证不会爱任何人。
所以无论我爱或不爱你,宋庭阳,你都不准死,因为我永远需要你。
和宋庭阳捅/破透明的窗户纸之后,我们相处倒是回到了六年前一样。
其实我很喜欢看宋庭阳在床上忍着泣音将我搂在怀里的模样,很温柔,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哺乳动物的育儿袋。
埋在哥哥的身体里,我就会被天然地包容、理解和接纳。
哥哥如果是一道连绵的溪流,那我就安心地下坠做一颗小石子,即便不如鹅卵石光滑美丽,哥哥也会一如既往地,温柔地亲抚我。
我不明白这算不算爱,但哥哥确实是我的生命之源,我需要在他身上才能绽放。
入秋之后,学长告诉我现在在景泰选定了一块分校选址,他想让我先实地考察。
我当时正在做宋庭阳的心理评估,听到后停了应该有五分钟,然后摘掉眼镜看着他,重复问了一遍:去景泰我你确定你是知道我们家之前的事情吧是啊,你妈跟我说了,我肯定知道啊。
学长倒是不避讳,用笔尖戳着我办公桌上的多肉盆栽,他忽然眯着眼睛,笑得像狐狸一样看着我,说:可是宋老师,你是学心理学的,应该比我清楚,景泰之于你,必须先回去,才能真正走出来。
出发去景泰那天,接我的车居然是宋青连开的,她坐在驾驶座上递给我一副墨镜。
我拿着却没戴,只是无奈地扣好安全带,告诉她:开的是面包车又不是敞篷跑车,妈妈,你戴墨镜是为了出片吗宋青连有些尴尬,但还是强撑着没摘墨镜,一路上放着时代金曲,又在我快要睡着时硬拉着我聊天。
我不想说话,宋青连便说我总是拒绝沟通,一点也不像个学心理学的孩子。
我并不想在公路上和宋青连争论,但她说着说着,就自己在景泰设立分校其实是她的注意,也是她牵头组织的。
我平静地听着,车窗降下一条缝,问宋青连:所以妈妈是觉得我应该为母爱感动,应该痛哭流涕对妈妈说我爱你吗宋青连面色隐隐发白,咬着牙根,重重拍了下方向盘说:宋之雎,你简直就像一块油盐不进的臭石头!不知道是随了谁,气死我算了。
去景泰的山路下过雨后很滑,宋青连总是说年轻时自己帮姥爷开货车送货,轿车这种简直闭着眼都能开。
她一向是个自信的人,可那天车轮打滑,撞向松软的坡体时。
轿车侧翻了,我第一反应是抱住愤怒又失望的妈妈,后背重重砸到车窗上。
我一瞬间眼前白了一下,喉咙涌上腥甜的味道,碎玻璃片扎进肉里,密密麻麻的刺痛让我瞬间冒出冷汗,身体不自觉地战栗。
宋青连在巨大的撞击之下也回过神,但被我抱在怀里。
泥石埋住半边车体,车门被挡死,根本出不去。
狭小的空间里,在汽油味和土腥味当中,我和宋青连第一次如今紧密地拥抱,上一次应该还是我在子宫里的时候吧,想到这里,我竟然荒谬地笑出来了。
她抓着我的手臂,已经衰老的面容早就不像年轻时那样冷硬。
唇瓣张合着,她想要说什么,先溢出的却是一声呜咽。
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的流淌,我看着,却没有力气给妈妈擦掉。
我觉得我有了些力气,也可能是怕有些话不说就再没机会说。
被指责拒绝沟通的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唇齿间都是铁锈的腥味。
感受到肾上腺素飙升,我笑着告诉妈妈:景泰总是在下雨,妈妈,我没有雨伞,我六岁的时候被领到吴奶奶家里时,也是下雨天。
她买下我为了给丧偶的女儿阿莹做个念想。
吴奶奶骗阿莹说我是她和丈夫生下的女儿。
阿莹脑子不好,开心地认下我,去哪里都抱着我。
但阿莹是疯子,偶尔发作时,就会掐着我的脖子把我丢在雨里。
景泰的夜雨一直下,黑夜里只有雨丝会泛出微弱的光点。
我淋雨生病,发烧时吴奶奶就给我煮姜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