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风三个字,声音不大不小,虽说是折乌低声说的话,但是走在她身边的人却都能听见,当时就吓坏了一群人。比如威远候家的老夫人,今儿做寿,却被个外室跪在了家门口,本来心里就窝火,结果此时又被吓了一回,脸色苍白起来,都不敢想象,若是这件事情被太子殿下知道了,又该如何。
她狠狠地朝儿媳妇威远候夫人瞪了一眼若是没有她的允许,怎么能让人这么直晃晃的上了家门。
不过儿媳妇自来怨恨大孙儿宗子平,她想到这个,头又疼起来。当年大孙儿娶了刘家的姑娘,看着也是个上进的,她还很高兴,只是后来却沉于美色,虽然说男人家多几个妾氏没关系,但是三天两头的流连在外,说起来不好听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得罪了刘家这门亲戚。
若是之前,他们威远候府还能跟刘家压上一压,可是后来,刘家攀附上了太子殿下,更是显贵,如今宗家还有不少的事情想要托刘家的手去办,她只好压着孙儿去道歉,给他媳妇赔罪。
但是男人嘛,越是道歉心里越有气,这般的道歉了几回,两个小儿女确实更像冤家了,在屋中直接大打出手。
大孙媳妇也是泼辣无比,竟然将爷们打的今年种一点儿脸面也没有,这府中都传遍了。那一次差点就和离,还是两家的人劝和,这才没事。
不过,劝和的人是大孙媳妇的姐姐,他们的父亲刘大人口口声声说着要和离,说什么要将女儿接回去,外孙和外孙女也要带走,就是到圣上面前,他也是不怕的。
这般关系不好,耽误了族里面不少人的利益,便又逼着宗子平去跪着道歉,这才安稳了下来。
如今倒是也好些了,也不纳妾了,原先的人也散了一批出去,谁知道,今日却惹出了这种事情。
威远候老夫人心中不高兴,看向折乌的眼神却有些胆战心惊,于是便不敢跟折乌说话,只敢立马对刘瑞云表露立场,道“这事情,你放心,有祖母在呢,必然不会将这贱人收入府里,就是那小畜生,祖母也会打了替你出气。”
折乌就发现刘瑞云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那副暴脾气,即便她回京后,她们见面的那几次,她也是横行无忌的模样,与从前没什么两般模样,但是在这位威远候老夫人面前,还是很能忍的住气,话也说的周全,道“祖母严重了,不过就是一个妾氏和不知道是庶子还是庶女的孩子罢了,没什么可在意的。孙儿媳妇哪里是那般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我家那个,您也知道,也不是没有庶子庶女的,孙儿媳妇可说过半个不字,可少过他们半分吃穿,不过是今日,这事情,办的不对。”
她笑盈盈的,“今儿是祖母您的大寿,却被人这般的算计,祖母,我是心里不舒服。”
这话说的,倒是叫威远候老夫人受用,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
然后看向威远侯夫人的眼神愈发的不善。
折乌就对刘瑞云叹为观止,曾经那般的烈性姑娘,如今倒是也懂得说这般的打机锋话了。
她就跟着出去,看着跪在外面的孕妇,叹了一口气,“这宗家,可都是情种。瑞云啊,我还记得,当初威远候家的二少爷,也是这般的跟他家表妹将肚子弄大了吧?”
威远候夫人脸色一白,但是又顾忌折乌的身份,不敢言语,只能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再看向刘瑞云,刘瑞云就摇了摇头。
众人心里一松,但是下一瞬间就听她道“只是私奔罢了,后来又将人藏了起来,藏人这事情,倒是两兄弟学到一处去了。”
跟谁学的,学的什么,这般莫名其妙的话,却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惊讶了几分。
折乌就不继续说了。
她再说下去,对刘瑞云的孩子们也不好。这时候孩子小,说这些话点到为止,长大了没什么影响,但是要再严重些,说不得就要成了祸害。
刘天玉便站出来跟着一起说话,她看着下面口口声声说是宗子平外室的女人道“老夫人,今天我刘家诚心拜寿,倒是被你们宗家欺负到门脸上,这事情,晚辈会回去跟父亲细说,您家要是欺负我家没兄弟,一家子孤苦,那您就错了,我父亲再不济,也是一品大将军。”
刘瑞云自从见了这个外室之后就没说话,也不见她伤心,眼神挺平静的。
旁的人早散去了,这时候,宗子平也终于过来了,顺带来的,还有威远候家的几个男人。折乌没走,她十分自然的跟着一群人又回去。
屋子里面,她也不坐,就站在刘瑞云旁边,跟刘天玉两个人,将刘瑞云给架了起来。宗子平跪在地上,跟着那孕妇一起,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只是他觉得外室是藏的很好,不会被发现,又许是今天这事众目睽睽之下被暴露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前途怕是被毁了。
五城兵马司督军虽然是皇上亲自任命的,但是谁不知道,新来的韩将军跟折乌关系好。
折乌跟青州韩家是绑在一块的。她都不用跟太子天下说自己的事情,只要跟韩将军说一说,自己的饭碗就保不住了。
于是就用了哀愁的目光看向刘瑞云,只要刘瑞云肯帮他说话,这个位置就还保得住。
威远候咳了一声,首先看的也是折乌。若是说刘天玉在这里,他还明白,毕竟是亲妹妹,可是折乌在这里做什么?即便是闺阁间的挚友,也不该掺和别人的家事情。
折乌见他看了自己一眼,便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威远候爷,几日不见,倒是有些忘记您了。这次来给您家老夫人拜寿,还想着晚些时候再见见您的。”
她见他有什么事情?
这前几日是真见过一次。不过那是朝堂之上,她向皇上提出了一些军马之政,作为武将的他下朝之后,也被留在了殿堂里面,他当时是嫉妒却无轻视,折乌早就用军功证明了自己,用不着他们来质疑,何况,太子殿下摆明了是要支持折乌一路走上去的,他敢露出轻视的眼神,站在旁边时不时要扫视群臣的太子殿下就要给他们好果子吃。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喜爱折乌是出了名的疯。要什么给什么。
就如家母亲刚刚跟他说的消息一般那你东西南北风,难道还能比枕头风更有用吗?
这个世上,枕头风是最有用的。若不是折乌已经跟沈家和定北侯家撇清了干系,又是这么一个身世,怕是众臣早害怕了。
如今这般,外戚干政的情况至少不用担心。
所以,他是不会轻视和嫉妒的,只是有些羡慕和感慨,觉得人家小小年纪,真是老天爷赏饭吃。这般的羡慕了几天,今天倒是真碰上了。
还是遇见这种事碰上的,折乌刚刚那番话,他懂,让他识时务一些。若是后宅这里让她不高兴了,她不介意上朝堂说说。
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威远候闭一闭眼睛,站起来时,就没有说想要折乌回去话和包庇儿子的心了,走到宗子平的身边就是一巴掌,道“你这个孽子,不孝不义,整日在外面胡作非为,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宗家的脸面,如今闯下了如此大的祸根,你难道还想要将这个外室接回来吗?”
说起来他也是倒霉。
小儿子当年为了个表妹,做出了私奔之事,后来被设计了,如今娶了个小户人家的姑娘,整日里都是闹腾不已,看见便要人头疼。后来是大儿子,刚开始看还是个好的,上进懂事,还娶了个好媳妇,这些年,没少搭着刘家的风头做事,谁知道他却成了不要脸的二皮子,好似要死在女人堆里似的。
简直是遭了桃花劫!
这般的气了一番,打起来也不留手,威远候老夫人看的心疼,威远候夫人和二少夫人看的心里痛快,刘瑞云却有些叹气起来。
不过她也不动弹,见打的差不多了才道“父亲,还是算了吧,打在他的身上,疼在儿媳的心里。”
这话说的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只是好歹这事情是下了台的,不过这般的阵仗,倒是吓坏了有身孕的外室,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流血水,竟然活生生的将孩子给吓没了。
威远候府里便乱了起来,折乌呆呆的回了太子府里,见了太子殿下便道“真是恶心。”
不是说那个外室,而是说威远候这一家子人。
太子殿下早有耳闻,不过半响时间,就让人查了真相来。那外室的孩子本来就是保不住的,后来搭上了威远候夫人这路子,便上门来闹,闹的越大,便也越好,所以选在了威远候老夫人寿辰这天。
好好的日子,就这么毁了,折乌将这些证据都让人送去了威远候府给刘瑞云,她觉得她知道怎么做。
“她……殿下,她大变样了。”,折乌拱进殿下的怀里,“我总是觉得她能找到更好的。”
当初,她不介意宗子平家一堆子事情,只觉得他这个人还算是能过的下去,便嫁了,刚开始想的好,许是没感情,可是后来呢?许是变了,许是没变,不过今日看,倒是真灰心了。
不过,等到后面几天,几人凑在一块时,刘瑞云扬眉吐气极了,“这回,我看他还怎么翻出我的手掌心。”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自己有才是真的有的道理,道“我想着,到时候我就养着孩子们,就好了。”
这般说来,其实也没错。她折腾了这么多年,将宗子平其实折腾的也不轻。
她笑道“其实,阿乌,你们云州那个村里走出来的姑娘,先苦后甜,其实命都很好。”
折乌知道,她说的是太子殿下和武将军。
殿下待她是一片真心,武将军待阿梨姐姐,也是一心一意。
折乌就忍不住道“你是最聪慧的,你就没想过,要和离吗?”
和离?这个刘瑞云还真没想过,她想了想,道“我不和离。这个世上,如太子殿下和武将军那般的人有多少呢?我不是那个幸运的,我没碰见,许是我一辈子也碰不见了,我现在就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我之前对男人还有幻想,现在没了嘛,没了念头,我过的也会很不错的。”
就当是自己守了活寡吧。
刘天玉抹了抹眼泪,举起酒杯,“共勉。”
共勉。
折乌喝完了酒,喝的多了点,回去就跟太子殿下耍酒疯,将人脱的就剩下里衣了,惹的人额头青筋直跳,她还委屈上了,一口一句“殿下,您将来会不会喜欢别的姑娘啊——”
太子殿下就哪里能骂的下去,只能打了水,给她擦洗身上,给她解了衣裳让她睡过去,然后就不愿意她这般的一直跟刘家姐妹和折蔓一起了。
天天只会听些不好的事情回来!
还不如跟折梨一起聊聊生意上的事情。
不过,过了几天,他又不乐意她去找折梨了,因为武将军最近学了好几招藏私房银子的法子,且好为人师,将这法子都告诉了折乌,惹的太子殿下十分不快。
太子殿下一天一个脾气,折乌苦于应付,幸亏护城军里面忙得很,还能借着忙躲出去,不惹殿下的眼。
她还道“殿下,您是不是婚前有些害怕吧?人脾气怎么这么坏?”
太子殿下气了个仰倒,不过总算消停多了。
这般打闹,日子过的倒是快,折乌护城军里跑,太子府里跑,有时候还要进宫去看看太后,跟太后说说话,说的最多的还是太子殿下的小时候。~
不过在皇宫,也只是看看太后娘娘罢了,武帝就算了,她在朝堂上见了好几次,总觉得武帝看她的眼神很不善。就在这时候,四月七日,悄然而来。
折乌没有娘家人,出嫁的时候,也是从太子府的隔壁,嫁到太子府里。不过,太子殿下早就想好了流程。
没有娘家人,那便请了京都德高望重的长辈为她打点,住的近,那便让送嫁的队伍,绕着附近街道走一圈。折乌又跟别的人不同,来的人还有北直隶的官兵们。她请的人多,足够吃一院子。
明日便要出阁了,折乌请武将军和贺铭帮自己照顾好北直隶来的人,又请了折蔓和刘家姐妹帮自己看着后宅和酒席,其他的事情,太后娘娘怕两个人不知道轻重缓急,还派了宫嬷嬷来照顾。
这般的都将事情抛了出去,折乌便是真只要出一个人就行了。
她爬上太子殿下的床,被太子殿下挡在外面,“不准上来,明日就成婚了,还是不见面的好。”
嘿,太子殿下还挺讲究的。她才不管呢,殿下又打不过她!
折乌哼哧哼哧的爬上去,一只脚压住太子殿下不准动,然后探究他在做什么。
她可是见到殿下在床里面的影子是拿着什么东西的,但是爬上来,却没什么也没看见,她就往枕头底下摸去,果然摸出了一些地契。
然后掀开被子,被子里还有好多的地契!
哎哟,这都是殿下的么?还是要给她的啊。殿下说给她准备好了嫁妆,她最近忙着训练护城军里那帮孙子们,都没时间看呢。
折乌就凑过去,“殿下,您这是给我的吧?”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没好气的道“总不听话。”
有了银子,还是很听话的。太子殿下还跟她说,给了她好几个新的丫头,等明日她嫁过来的时候,再指给她看。
零零总总,竟然说出了一堆事情。折乌听的瞠目,只觉得这气氛不对。她是来朝太子殿下要亲亲抱抱的,不是来听殿下说这些琐事的。
果然,要成婚的男人,就没风花雪月了,只剩下了油盐酱醋茶。
折乌有些伤心,“殿下,咱们以后每月都要作诗作画怎么样?不然,你就成黄脸婆了。”
别让人生被炊烟袅袅给占据了啊。折乌觉得自己是个有文化的人。
太子殿下头疼的很,这下子再也不忍耐了,狠狠地将人咬了几口,“让你总想混账话。”
这有什么混账的嘛。她凑过去,占足了太子殿下的便宜,这才道“殿下,我回去了。”
回去也睡不着。
她在里面睡觉,细细碎碎的听见了晴云和周二树在外面说话。至于说的什么,她就听不见了,她迷迷糊糊的睡下去,不大一会,就听见晴云来叫自己起床。
这会子天还没亮,不过毅国公府的老夫人就已经到了。她进来后,折乌向她行礼,今天就由这位京都最被人称颂有福气的老人替她梳妆。
晴云早就递过去了梳妆礼,里面包着红封,还有其他的讲究礼品,折乌好像记得有一个枣子,说是可以拿回去给自家的子女吃,吃了之后,就寓意婚姻美满。
毅国公老夫人今年七十六岁了,但是看起来康健的很,她看着折乌就欢喜,道“好孩子,你这福气还在后头呢。”
折乌便又感谢了一番,然后由着她给自己梳了三梳头,又绞面了几次,最后慢慢的上了妆,最后盖上了红盖头。
从被绞面开始,她就晕晕乎乎的,直到盖上了红盖头,她才有些反应过来,哦,要嫁了。还很饿。
她跟晴云道“你去给我找点吃的来吧,从昨晚上开始我就没有吃东西了。”
晴云是个听话的姑娘,当真就给她去找吃的了——不是糕点,茶水之类的,那些她们将军都看不上。她找的是肉。
李太监亲自炖好的肉,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就怕折乌早上饿。
折乌回来的这几个月,李太监他们也算看明白了,如果说从前只吃几个水晶包子就能了事,那如今早间也是要有肉才能饱的,不然就饿的哇哇的叫,太子殿下被她叫过几回,心里面就有数了,于是早就让桑启叫太监煮好了肉,只要折乌一叫唤,就将肉给端过去。
晴云过去的时候,桑启就乐了,“太子殿下对折将军还真的是了解呀。昨晚上说炖上,李爷爷还说成婚的时候哪里想的上这么多,结果还真饿了。”
晴云一眼睛瞪过去,“主子事情,哪里有你说的地方,还不快快出去帮忙,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桑启等人走远了,嘿了一声,“如今脾气越来越大。”
李太监不掺和这些事,道“今日忙,你可得把好关了。”
那是。桑启不敢马虎,不过心里还是道了句就折乌这种吃法,也就是遇见了太子殿下,不然寻常人家哪里能吃得上这么多东西吃,吃都吃穷了。
腹诽了一番,然后本本分分的去做事情了。他如今虽然有些飘,但是该在他手上完成的东西是半点都不会出差错,所以一直得太子殿下信重。
不过也就是太子服你这些杂事罢了,李太监冷哼了一声其他的事情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在管,哪里轮得上他们这些太,桑启这辈子也就是跑腿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