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用地来衡量一切事物的折乌,太子殿下已经很习惯了。
养一把刀,就要接受她有缺口。没见识这点,也是怪不得她的。太子殿下今日心情好,觉得应该宽和待人。
不过她神色恹恹,看着便让人生气。好在太子殿下还是懂得了一点点治她这个毛病的法子——到了晚间,他让她从床底装黄金的箱子里抽了几根黄金出来抱着睡觉,果然就见她安心多了。
真是没出息啊。太子殿下想,身外之物,竟然看的这么重。
只是第二日,她的手就酸了。
“抱了一夜?”,太子殿下任她给自己穿衣服,微微侧头,问,“一直没放下来?”
折乌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叹息道“殿下,奴婢一想到怀里抱着几十亩地,就不敢放了。”
啧,出息——太子殿下一点也不想搭理她了。他大步上前走去,她背着弓箭跟在后面,哒哒哒的踏着步子,两双鞋子一起踩在青石板上,一黑一白,分外分明,却又莫名的揉成一色。
等一起上了马车,再同时拿出一本书看,然后折乌下马车去丙字院里,太子殿下继续去上朝。
这就是两个人的清晨了。
丙字院里,依旧是冷冷清清,她是最先来的。研磨,练字,背书,弯弓射箭,这才等来了刘家姐妹。
刘瑞云是个十足的泼辣性子,一进门就大声的喊了声“阿乌——快来,快跟我说说太子殿下是怎么留住咱们丙字院的。”
其实她昨日就想问了,只是后来姐姐出门了一趟,回去便一直拦着她不让问,让她魂思梦绕了一晚,今日下定了决心,势必是要问出个细节出来,这才能敞怀。
不然,她今日都不得安生。
于是故意比刘天玉快了几步,大声说完后,得意而心虚的朝姐姐吐了吐舌头。
但折乌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待见得她呆头呆脑的摇摇头,软软糯糯的说出一句“殿下没跟我说啊。”的话后,刘瑞云十分失望。
“你怎么就不问问呢?”
折乌不好意思笑道“我没想着还要问。”
太子殿下不说,她就不问,若是能让她知道的,殿下会主动跟她说的。
刘天玉性子沉稳一点,拉了拉妹妹,“好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奇心重么?阿乌还要写字,你可别烦着她。”
折乌连忙摆手,“无事的,我已经都温习好了。”
刘瑞云就惊讶道“阿乌,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用功的人了。”
刘天玉也不是很明白,明明折乌已经占尽天时地利,太子殿下对她那般宠爱,顶着众人的忌讳的目光送她来书院,把珍贵的花给她做枕头,将红叶李和玲珑翠给她雕画着玩。
——再者,若是传言是真的,她这么受宠,肯定能做侧妃吧?
为什么还这般的用功呢?
见刘家两姐妹都好奇的看着自己,折乌想了想,如实的道“我浪费了好多的光阴在一些无用的事情上,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想要补回来的。”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折梨阿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像她一样,遇见了像太子殿下这般好的人。
她们那个村的姑娘们,都被卖了出去,折乌是最后一个被卖的。
无论之前有过什么恩怨,她都不再生气了,只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她叹了一口气,小声的道“咱们快坐好吧,韩先生快来了。”
韩先生其实已经站在门外了。
她从折乌说想补回光阴的时候,就很是满意了。这个姑娘,太子殿下前日还特地放下身段,让她多多教导。
韩先生托她的福,搭上了太子殿下的春风,自然是百般答应。就算不是这般,她也是对学生悉心教导的。
韩先生之前只匆匆见过折乌几面,如今细细瞧,发现她确实是特殊的。
她的眼里,许是因为长在山林之间,没有被院墙困住的浓雾,没有被世俗绑住的束缚。反而因为见过群山,所以对高川有所期待。太难得了。
韩先生就在想,太子殿下费尽心机,难道只是让她从山林走近后院吗?
她莫名觉得不是的。
也许,殿下是想让她走上更广阔的地方呢?
只要一想到这个,韩先生就忍不住激动万分——那是多少女子没有做成的事情啊,那是她曾想敢想,却没人支持她做的事情。
如今,若是有一个人能去做,敢去做,便是一件可以名垂青史的大事。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太子殿下,便是个难得的心胸开阔之人,是个能追随其下的人。
只是可惜了,竟然有皇后娘娘那般的母亲。
想到这个,韩先生便心里怒火阵阵。
她当栗莲华怎么就突然敢惹到了她的跟前,原来是皇后的指使。但其实想来,也不奇怪。
太后对她处处维护,对皇后却是百般苛责,太后离宫前一日,还当着她的面将皇后训斥了一顿。韩先生当时便觉得要遭,后来见皇后一直没动作,以为她忍下去了,却没想到,后招在这里。
不过想来,也是好笑。
皇后娘娘一辈子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伏低做小,此生怕是头一次用尽心机来让她的丙字院被撤,将消息瞒的死死的,特地选了太后出京都的时候,确实让她措手不及,谁知,却被自己的儿子坏了打算。
只要一想起昨日皇后那般的憋屈神色,韩先生便忍不住想笑。
不过——竟不知太子和皇后的关系,到了如此地步。
韩先生叹一口气。她一直跟着太后,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是着实不明白——皇后也是熟读史记的人,怎么就不懂得“郑伯克段于鄢”呢?
二十年的偏心相待,太子殿下便是软心肠,也要被磨硬了。何况,太子殿下还是圣上亲自教出来的硬心肠。
一笔糊涂债。
韩先生感叹完,刚想进去,就见折乌正抬起头看向了她的位置。
韩先生心中一惊难道她察觉出了我站在了什么地方?
没错,折乌听见韩先生的叹气声了。先前没听见,是在想村里的姑娘们被卖去了哪里分了神,刚刚静下来心,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她就朝还在那里说话的刘瑞云使了个颜色先生来了。
奈何刘瑞云没看懂,还十分担忧的问了一句“你眼睛抽了?”
韩先生“……”
很好,看着也不是个十分老实的。
她走了进去,看着三个人屋子,道“你们选择了我,我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