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他们跟随魂灯的光芒一路深入蛮荒,来到一具的妖兽尸体旁。

金色的光点汇聚在已经腐烂的妖兽的尸体上。

这具尸体正是父亲上次来到蛮荒时,斩杀的那只在边境作乱的妖兽。

魂灯的光芒飘落到妖兽尸体上,说明我被这只妖兽所杀。

父亲认出了这只妖兽,他惊叫:“怎么可能!”

师伯冷眼看着父亲,眼中却有一层水雾朦胧。

她颤声说:“事到如今,你还是不信,瞪大眼睛看着妖兽的尸体,喃喃自语。

“错了,一定是错了......!”

父亲忽然注意到,魂灯的金色光芒有一小部分指向苏黎。

他猛地想起什么,脸色骤变,对苏黎厉呵:

“拿出来!”

苏黎手足无措地拿出那块灵骨。

这些时日过去,我的灵骨已经被她炼化成了一把袖珍小剑,剑身纤细,色泽润白。

魂灯的金色光点正附着在灵骨小剑上。

父亲一把从苏黎手中夺过小剑,捧在手里,好似失了智一般反复念叨:

“不可能、不可能!她是我的女儿,她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师伯不敢置信地说:“这块灵骨上面的残留的灵力分明就是瑶儿的!你捡到时竟然没认出来吗?”

父亲瞳孔骤缩。

我的魂魄低垂着头,嘴角溢出一丝惨笑。

我的金丹已碎,修为尽废。

身上残余的灵力,在父亲那种境界的修士眼中,早已微不可察。

除非是与我接触频繁,或是曾经与我相熟,将我的灵力牢记于心之人,或许才能辨认出。

可是我的父亲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来见我了。

即使偶尔遇见,他也是一脸嫌恶,骂我几句、踢我一脚,让我赶紧滚出他的视线。

他自然不会熟悉我的灵力。

父亲看着自己手中的灵骨,忽地喷出一口血来。

血液从我的灵魂上穿过,没留下半点痕迹。

我凑近他的脸前观察。

他的神情不似假意作态,而是真的痛心疾首。

真是奇怪,我以为他就是想要我死呢。

我这个修为全废的人,进到遍地凶兽的蛮荒,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他明明知道的。

为什么现在又摆出一副心痛欲绝的模样?

10

师伯用魂灯复现了我死亡前的最后时刻。

被父亲彻底抛弃后,我已经生无可恋。

我毫不怕死地走入蛮荒深处,希望能遇见一只觅食的妖兽,像母亲那样死去。

此时,观看魂灯画面的父亲的嘴唇在不住地颤抖。

他以为我被扔进蛮荒后,会紧贴边境大阵的城墙根,可怜兮兮地哭泣。

边境封印附近妖兽并不多。我不会轻易死掉。

我应该日复一日哭喊着认错、求饶,直到父亲哪天心情好了,终于想起我了,再大发慈悲地把我找回来。

可是我没有。

他或许是忘了。以前他责打我时,我总是倔强着不认错,绝不如他所愿般跪地求饶。

这次也是。

我如同每次面对他扬手挥下的荆条毫不躲避一样,独自一人、头也不回地走入蛮荒。

当我遇见那只杀死我的妖兽时,我已经伤痕累累、虚弱无力。

我全无迎战之力,被妖兽击倒在地,惨叫着被吞吃入腹。

我被妖兽咬在巨大锋利的齿间,温热的鲜血刺激它咬得更紧。

我明明已经做好的赴死的准备,可还是对死亡的痛苦感到莫大的恐惧。

我张开嘴,拼尽全力尖叫:

“爹!救我!”

他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

他是天下第一剑修,能轻而易举地斩杀这只妖兽,从妖兽口中救下我。

但是他没有。

我一次次地叫着“爹”“父亲”,希望他能出现。

可我那被誉为天下第一剑修、斩妖除魔无数的父亲,没有像个大英雄般前来救下即将死于妖兽口中的女儿。

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呼出胸腔中的最后一口气,哀叫:

“娘,我疼!”

然后被妖兽咬断了喉咙。

11

意识到我真的死了,父亲发了疯。

他用剑疯狂地挥砍妖兽早已腐烂的尸体,左手紧紧攥着那个灵骨小剑。

苏黎含泪上前劝阻。

“师尊,萧瑶已经死了。您要节哀啊。”

父亲停下了攻击,扭头看向她。

双目猩红,目眦欲裂。

“啊!”

苏黎脸上突然被父亲重重扇了一巴掌,她惊叫着跌坐在地,白皙的脸蛋上很快浮现出一片红肿的手掌印。

“都是因为你!那天你提醒我去祭拜妻子,就是算准了萧瑶也会偷偷过去,好让我们撞上,让我对她生气、惩罚她,把她赶去了蛮荒,导致她被妖兽杀了!”

父亲狠狠踹了坐在地上的苏黎一脚。

“你当然会劝我节哀,死得又不是你的女儿!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自然不懂失去亲人有多么痛苦!”

“你就是故意想让瑶儿去死,这样你就能取代她做我唯一的女儿!真是个贱人!”

苏黎捂着脸低着头,不敢吱声。

父亲扬手还想再打,师伯伸手止住了他。

“够了!你这样疯疯癫癫地像什么样子?

“你对自己徒弟要打要骂,等我们离开蛮荒之后再说。现在.....先收殓萧瑶的遗骨吧。”

父亲徒手在腐烂的妖兽腹腔中翻找我的遗骨。

他呵斥苏黎也来一同寻找。

苏黎缓步上前,挽起袖子,忍着腐臭的味道和湿滑的手感,把一双纤纤玉手伸进妖兽的腐肉中。

她紧绷着嘴唇,眉头紧锁,似是随时就要委屈得哭出来。

最后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我的遗骨只有已经被苏黎炼化成法宝的那块灵骨。

其他一块骨头渣子都没有。

父亲颓然看着手上的腌臜痕迹,忽地落下泪来。

12

他们知道了我已经死亡的事实,但是还不能离开。

还需留在边境,加固封印、判断兽潮迹象。

夜晚,他们下榻在一所旅店。

我见父亲白天为我那般悲痛,以为至少得再悲痛几日。

结果半夜他走进了苏黎的房间。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还夹杂着苏黎的一些惨叫。

我痛苦地捂住耳朵。

我还要以魂魄形态被迫跟在父亲身边多久?

能不能赶紧来个高人,助我超度投胎?

或是让我魂飞魄散也行。只要别再让我听到这些声音!

突然,我听到父亲的一声惨叫。

那叫声太过凄厉,以至于我惊诧地放下双手,侧耳聆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听到父亲发出:“苏黎你这个贱人!你竟敢......!”

我飘进屋内,看到苏黎用我的灵骨炼成的那把小剑,正扎在父亲的心口上!

父亲对面,满身伤痕的苏黎神色癫狂、仰天大笑。

“师娘、大师姐,我给你们报仇了!”

13

父亲表情狠厉,但是嘴里正不断涌出大量鲜血。

这血的量,可比他为我的死而悲痛攻心所喷出的血要多得多。

苏黎是下了死手的!

从苏黎癫狂的话语中,我拼凑出事情真相。

当年不是她勾引自己的师傅、我的父亲,而是父亲强迫于她。

那时,父亲掐着苏黎的下巴,暧昧地摩挲她的脸颊,说:

“徒儿,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大师姐了,尤其是那股被责打后倔强着不认错的劲。”

苏黎极力反抗,但是父亲说:

“如果不是你,那就只能是你的大师姐了。”

我震惊地捂住嘴。

我的父亲居然对我存了这般龌龊的心思!

原来他不喜欢我,是因为他一见到我就难以压抑心中的邪念,因而感到烦躁,只能远离我、冷待我,或是责打我。

然而,从责打我的过程中,他居然获得了某种快感。

因而愈发变本加厉。

旁人只当他是严父,却不知他是在以这种方式发泄自己心中隐秘的变态欲望。

他终究还是顾及人伦纲常的,没有对我真的下手。

但是,见到了和我性格相仿的苏黎,他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那股邪念。

以前,小师妹苏黎与我最为亲近。

自从他被父亲带上山后,我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亲如姐妹。

母亲见我二人感情要好,也觉得她伶俐活泼,甚是可人,便想收她为义女。

但父亲却说不可。此事便再没了下文。

虽然父亲不同意,但在我心中,她已经是我的亲姐妹。

因此我会才在发现她与父亲有私情后感到极为痛心和背叛。

可事实竟然是这样!

14

小师妹为了保护我,一直默默忍受着父亲的欺辱。

直到我撞见她和父亲的私情后,毫不顾及地责骂她。

小师妹的委屈终于决堤:“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东西吗?”

她的委屈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对她最想保护的人也口不择言:

“你娘、还有你,也都是贱人!”

这话刚说出口,她便后悔了。

她慌忙逃跑,只想远离师尊、远离我们、远离剑宗。

逃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