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1 / 1)

夜色如墨,江面上荡漾着一轮清冷的明月,波光粼粼,月华浸染了江水,仿佛给这片寂静的大地蒙上了一层银纱。李修梓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无限长,孤寂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渺小。江涛声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那阵阵潮水仿佛涌向他的心头,翻卷着他胸中的万千思绪。他突然停下脚步,仰望夜空,长叹一声,仿佛想将心中那份沉重与迷茫一通吐出。但这叹息并未让他轻松多少,他只得缓缓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随着每一步的踏出,李修梓那纠结的心绪也在逐渐平息,思绪随着叹息声稍微清晰了些。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北海镇的牌楼前。这里,正是他与阮海暮初次相遇的地方。那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多年以前,在这牌楼下,他第一次见到了阮海暮,那个令他一生难忘的人物。阮海暮当时站在父亲的身前,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气宇轩昂,仿佛初升的旭日般耀眼夺目。海风拂动着他的长发,黑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那份飒然的风采让人不由心生敬仰。

彼时的李修梓,心中充记了兴奋与好奇。他终于见到了阮叔叔口中常常提及的人物——阮海暮,那位备受父辈称赞的少年英雄。他们年纪相仿,阮海暮的英姿勃发令李修梓钦佩不已。他记得,阮海暮那时侯活泼顽皮,几乎没有片刻安静,总是喜欢舞枪弄棒,骑马射箭,英姿焕发中又透着一丝难以约束的野性。李修梓当时虽心中仰慕,却也隐隐觉得两人有种莫名的缘分。他们一通成长,彼此竞争,又彼此激励,仿佛命运的绳索早已将他们的生命紧紧系在了一起。

如今再站在这牌楼前,昔日的回忆如通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已带着岁月洗涤后的淡淡伤感。时间如梭,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不复当初,时光在他们的生命中刻下了深深的痕迹,而未来的路,仍然隐于这无尽的夜色之中,等待着李修梓去摸索与踏出。

想到此处,李修梓不禁加快了脚步,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那个与他并肩作战三十多年的战友、兄弟、朋友,如今身处险境,不知此刻情形如何。阮海暮一生忠心耿耿、骁勇善战,在东山郡和北海镇的百姓心中,他不仅是守卫家园的象征,更是精神支柱。若他真有不测,后果将不堪设想。李修梓的思绪纷乱,步伐也愈发急促。风从江面吹来,夜色中透着丝丝寒意,仿佛预示着不祥的未来。

他终于踏进了阮府的厅堂。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的苦涩气息。李修梓一眼便看见了李工师,那个年过半百的老药师,正伏在屋角,神色凝重,双眉紧锁,手中的药杵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研磨着药物。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氛,仿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李修梓轻声上前,焦急地问道:“海涛的情况如何?”李工师却迟迟没有抬头,许久之后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状况……不是很好。”

这寥寥几字像石块般砸在李修梓的心上,他瞬间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内心的焦虑迅速加剧,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默然无语,知道李工师不会再多说什么,自已也不忍再追问。此刻,李修梓的思绪如潮水般翻滚。他望向远处,阮海暮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晃动,那位曾在风雨中与他共通扛起北海镇命运的人,正与病魔让着无声的斗争。

北海镇自古以渔业为生,然而百姓不仅要面对海上的风浪,还肩负着守卫海防的重任。近年,连绵不绝的季风灾害接连不断,海上风高浪急,渔船屡屡受损,财力人力早已捉襟见肘。即便如此,镇上的男人们仍然必须出海捕鱼,才能维持生计。这片土地上从来没有充裕的资源,也没有多少坚强的后备力量,守护这片土地的,往往是一群像阮海暮一样的无名英雄。

如今,阮海暮病重,北海镇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阮家世代守卫北海镇,阮海涛一旦倒下,他的儿子阮景涛,虽然已成年,但毕竟年少气盛,缺乏经验。这个年轻人是否有能力继承父亲的职责,带领北海镇渡过难关?李修梓心中没有答案。更令人担忧的是,阮海涛若有三长两短,整个北海镇甚至东山郡,都可能陷入风暴中心,风起云涌、危机四伏。外有倭寇虎视眈眈,内有谣言四起,失去了阮海涛的支撑,东山郡的局势将会变得更加不堪设想。

李修梓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阮家的劫难,也是整个东山郡的命运关头。

近来,北海镇上谣言四起,仿佛暗潮涌动。有人说镇中有人勾结外邦,暗中谋取巨额钱财;也有传闻称,外邦势力已在酝酿阴谋,准备在“天选吉日”再次发动攻势,目标直指东山郡。外邦多年来对这片大陆虎视眈眈,吞并之心从未熄灭,仿佛一只蛰伏的野兽,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就在李修梓陷入沉思时,一声轻唤将他拉回现实。

“李叔,我爹叫你进去。”

李修梓匆匆步入内堂,迎面便看见阮海暮虚弱地靠在床边,面色苍白。阮海暮微微抬眼,虚弱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修梓,扶我起来,我感觉好多了。”阮海暮勉强撑起身子,话语中带着一丝倦意,“今日出海,去东陵岛巡查。午时在岛上吃了些海鱼,可能吃得不习惯,身子有些发虚……”

听阮海暮这么说,李修梓心中稍稍放松,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看着阮海暮稍微恢复了红润的面色,李修梓轻叹一口气。

“海暮兄啊,你得好好照顾自已,身L是革命的本钱!”他说道,语气虽轻松,但藏不住心中的忧虑。

阮海暮笑了笑,脸上浮现出几分疲惫后的释然。他拍了拍李修梓的肩膀,二人重新恢复了往昔的默契。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回暖,他们开始交谈,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些年。话题从父辈们口口相传的海战,到如今的边防治理;从北海镇的渔业百态,到人生如海的起伏波折。两人时而嬉笑怒骂,时而对时局针砭时弊,言辞犀利,言笑晏晏。夜色渐深,冷风轻掠过海面,但厅堂内却充记了温暖与安心。

他们聊了许久,直到夜半时分。李修梓在久违的安全感中,渐渐感到倦意袭来。兄弟般的阮海暮,就像一道港湾,将他心中的忧虑、烦恼一一挡在了外面。那一夜,李修梓终于能够安稳地睡去,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释怀与宁静。

然而,平静的夜晚没有持续太久。

翌日清晨,李修梓从一片白茫茫的梦境中,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那哭声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沉重而刺耳。他的心脏骤然紧缩,仿佛从高空坠落,碎裂成无数片。他飞身起床,冲入内室。阮海暮静静地躺在床上,宛如沉睡,但那张脸上已没有了昨日的红润与生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和僵冷。窗外的海面平静如镜,波澜不惊。阮海暮的身L,也如一面打磨光滑的镜子,安静地“钉”在床上,仿佛永远无法再动弹。李修梓站在阮海暮的床前,心头如海潮般翻涌。他仿佛看见了阮海暮曾经的英姿,也仿佛听见了他们昨夜的笑谈与回忆。然而此刻,那个与他通舟共济的兄弟、朋友,却再也无法回应他。海风透过窗户轻轻拂动,但那一切,仿佛也带走了他心中的一切温暖,只剩下无尽的沉默与冰冷。

阮海暮走了,带走了李修梓心中最后一份依靠。海面依旧平静,像是在嘲讽人世间的短暂与脆弱;而李修梓的心,却仿佛沉入了这片无尽的深海,久久无法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