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事(1 / 1)

因在水上,船家准备的膳食也多与水产相关,糖蟹、臭鳜鱼、鹑羹、鲜鲤、肥鹅、熊掌、鹿尾,还有玉醴琼浆、葡萄、甘蔗、软枣、石榴、丹橘等果品饮料,长孙媞感觉之前独自流浪的伙食和这一顿相比,真是天壤之别,这一切都要感谢濮阳琙这个好大哥。

思及此处,她夹了一个糖蟹放到濮阳琙的碗里,软糯糯地笑道:“多谢大哥,这船上的吃食比我之前吃的丰盛太多。”

濮阳琙看着她笑起来眉眼如画,皓齿如玉,亦是心情愉悦。长孙媞也望着他,他端坐中间,举止依旧从容优雅,长眉如剑,双眸如星,鼻若悬胆,依然安静,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分明蕴含着万水千山的旖旎风光,隐含着如火的热情,洋溢着无边的温暖。

心念微动,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块鲜鲤,放到长孙媞碗里:“这鲜鲤不错,虽然比京都的差点,也还鲜嫩可口。”

长孙媞谢过,尝了一口,果然滋味鲜甜,唇齿生香,她记足地笑起来,整张粉颊都更加生动起来,犹如碧波之中的一支芙蕖。

雷阳一边嚼吞口里的熊掌,一边囫囵不清地赞道:“世子爷对长孙小娘子真好,胜如亲兄妹。”

这一路上,他蹭人家的船,吃人家的膳食,虽然莽直,却知道说两句好话聊表一下感激之情,可惜,他没想到的是,说完这句话,濮阳琙脸上并没有喜色,仿佛还有一层薄薄的愠色,狭长的眼眸朝他一射,寒光毕现,他心里一惊:难道被我说中了,长孙小娘子和世子爷真的是亲兄妹,她是清渊侯在外偷生的外室子,悄悄抱回来养大的?

他观察这两人的表情,长孙媞倒还好,毕竟她是那个外室子,可是世子爷的脸色越看越不对劲,也罢,不要提人家的伤心事了。

他虎目一转,遂说起修罗刀罗闻的事迹。关于罗闻,江湖上有太多传闻,最广为人知的是,他方脸长眉,络腮胡子,随身携带一把修罗刀,和断魂枪濮阳懿、紫星剑长孙问孝并称为“金陵三杰”,有句话叫“金陵三杰并立,二子归心于卉”。金陵三杰自然是以武艺高强著称,“卉”是指唐灵卉,也就是长孙问孝的妻子——武林第一美人唐灵卉,传说金陵三杰中有二人倾心于她,故而叫“二子归心于卉”,至于是哪二杰,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说濮阳懿和长孙问孝这两个江湖有名的美男子均倾心于唐灵卉,然而唐灵卉只钟情于濮阳懿,可惜濮阳懿让了武状元,尚公主让了驸马,唐灵卉才退而求其次嫁了长孙问孝,也有人说长孙问孝和罗闻均倾心于唐灵卉,然而唐灵卉只爱掷果盈车的俏郎君长孙问孝,罗闻伤心之余,因爱生恨,杀了长孙文孝和唐灵卉,避走江湖。

众说纷纭,谁是谁非,犹如一弯新月挂水中,触不到,摸不着。

长孙媞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她从金陵来到京都洛阳,也是走的这一条水路,也是和濮阳琙通行,只不过那一次,多了她的义父濮阳懿。

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濮阳懿,和濮阳琙。

在此之前,她和爹娘居于金陵一个小村庄的的一所小院子里,此地四面环山,山清水秀,仅有一条小径通往市集,村里零零散散分布的十几户人家遥遥相望,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白天她和爹娘一起练剑,爹教她紫星剑法,一大一小两个人,拿着一大一小两把剑,她从最初的扎马步学起,爹爹平时对她很慈爱,可是练剑的时侯却丝毫不留情面,说好练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一刻钟也不能少,开始的时侯她累得腰酸腿疼,眼泪汪汪地望着娘流眼泪,娘虽然心疼她,却并没有干涉爹的教习,反而给爹端来了可口的果子,还诱惑她说只要阿媞练完了剑,便也可以食果子了。

她馋果子,听话地练完了剑,吃着果子乐呵呵地望着爹娘笑,露出小米粒一般的牙齿,娘便夸奖她,说她是少有的武学奇才,顺带加了一门课——唐门暗器,是的,唐灵卉生于蜀地唐门,擅长暗器和毒药,可惜的是,长孙媞长大之后才知道毒药也是唐门绝技,然而她只习了暗器,唐灵卉没有陪她长大到学会毒药的那一天。

练完功夫,爹娘带着她去地里劳作,方春给小菜苗除草浇水,长夏抱着大西瓜回家,白藏摘山里的野果,玄英堆一个高高的雪菩萨。偶尔她倦了,趴在爹的背上被爹爹背回家,时梦时醒,爹和娘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她听不懂的人和事,天与地摇摇晃晃,连让梦都是甜的。

直到那噩梦般的一日。

那天她照常练完剑,去山中采了野果,和爹娘一起食了晚膳,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看星星,她正仰着头颠三倒四地数星星,身旁的爹爹骤然将她抱起,悄声和娘说了句:“来人了。”

她娘迅速地熄灭火烛,爹将她抱到了平时存放过冬蔬菜的地下暗室,将她的小宝剑放在她旁边,嘱咐道:“阿媞,乖乖待在这里,若是爹娘没有回来,不要寻找我们,也不要为我们报仇,只管过好自已的生活。”

她倏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黑暗中晶莹的两条顺着胖乎乎的小脸往下流,长孙问孝抱了抱她,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媞不哭,爹娘教过你的,阿媞要坚强。”唐灵卉搂着她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哽咽声几不可闻,半晌,她手里多了一包冰凉的东西,那是娘平时教她习练的暗器,爹娘迅速地离开暗室,从上面关上了门板,她的眼前变成漆黑一团。

上面隐隐约约传来器物撞击的声音,间或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被无限的恐惧包围着,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暗器和宝剑,一动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长时辰,她睡着了,又饿醒了,觉得又饿又渴,可是眼前还是黑灯瞎火,不知晨昏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