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一路躬身相送,十分不舍,出了店铺大门还送了一段,旁边一家绸缎铺子的店主扯住他,殷羡地道:老章,这哪里来的阔客,把你店里都买空了
好像是
好像是南疆的什么世子,可有身份的贵人。掌柜此刻很有显摆的需求,就跟他吹道,买空了算什么你知道人家买回去干什么吗给身边的丫头做衣裳穿的,十八个呢!你说,是不是得多买点
店主咋舌:给丫头用这料子做衣裳啧啧——我滴娘啊,这样阔客怎不到我店里来走走。
掌柜矜持地鄙视着他:你那料子是不错,不过人家不缺啊,你想想,这样豪阔的贵人家里怎么会少了绫罗绸缎,我这也是赶巧了,人家刚从南疆来……
两人聊着,又吸引了几个相邻的店主过来,一帮人哈着白气,硬是在雪地里聊得热火朝天起来。
……
王府的车队挤出了那条热闹街道,继续行进,慢慢接近了位于城东的沐家老宅。
沐氏自先祖起就镇于云南,这处御赐老宅以后的历代滇宁王都使用极少,只有偶尔应召入京时才居住一下,宅院里大半时候是空着无主的,只有几房下人在此看守打扫,算起来,这些下人在此繁衍生息,也传承几代了。
在沐元瑜上京以前,滇宁王已先送了信过来,通知了世子将要入住的消息,命留守的下人们对宅院进行翻新整修。
与在云南的滇宁王府相比,沐家这座老宅要低调许多,门楣上悬挂的匾额只很简单题了沐府二字,几辈都不曾换掉,这是沐氏对皇家表示的微妙臣服,不在京里彰显异姓王的存在感。
车队在门前停下,沐元瑜自马车上下来,只见门前已乌泱泱站了好一片人,粗粗一扫,老幼男女在内一总大约有五六十人。
见到她露面,众人一齐下跪伏地,跪在最前列的是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者,绒帽锦袍,穿着甚为体面,他抬头拱着手,相貌慈眉善目,生得也很体面,用有些苍浊的声音道:老奴等恭迎世子。
这应当就是老宅的现任管家陈孝安了,沐元瑜了解过,陈家是这一代才接任了管家之职,上几任原都在另一房楚姓家人的手里,因上任楚管家时运不济,两个儿子都因病去世,再没有可接班之人,这总管的位置便只得易了手。
她加快了一点脚步,上前亲手扶起了老人:大管家请起,不必多礼。
又加大了一点声音向其后跪的众人道:都起来罢。
众人依令陆续起身,陈孝安满面笑容地道:自接到王爷的信起,老奴们就翘首以盼,时隔将近二十年,终于又有幸见到主子的面了。外头天气冷,世子快请进去罢,里面的屋舍老奴都已亲眼看着人收拾打扫过了,只不知道合不合世子的意,若有哪里需要再修整的,世子只管和老奴说。
又招呼后跳下来的沐元茂,命人指引车马等,诸般安置起来。
沐元瑜和沐元茂并肩进去,他们初来乍到,皆不知道老宅如何模样,只能先随陈孝安走着,一路走一路看,偶尔问一两句,陈孝安皆尽心解答了。
老宅正房只有滇宁王亲来时才有权居住进去,沐元瑜也不便僭越,陈孝安替她安排的是离正堂很近的一处院落,将要走近时,陈孝安抬手指点着:世子,三堂少爷,请看,那便是春深院,取的是‘读书不觉已春深’之意,内里的上房大小隔间加起来共有五间——
刚说到此,一个老宅小厮喘着粗气飞跑进来,大声喊道:陈爷爷,门外来了个内官,说有上谕,召世子觐见!
沐元瑜一愣。
虽然她进京是肯定要见到皇帝的,但按正常流程,该是她先递进请见奏疏以后,皇帝才召见她才对,怎会这样急慌慌,她才进家门椅子都还没摸着就把她找了去
她便问那小厮:是叫我现在就进宫去
小厮点点头又摇摇头:内官老爷说是立召,但不是要世子进宫,而是去十王府里。
这个地点一出,沐元瑜同沐元茂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过来了。
沐元瑜心底不由涌上一股酸爽:才扒了儿子的裤子,转眼做老子的就找上门来了——
这种混成不良少年的强烈即视感。
沐元茂一拉她的手臂:瑜弟,我和你一起去,这事为我才惹出来的,我跟你去解释,根本怪不着你。
沐元瑜不想再搭上一个,待要拒绝,但沐元茂不听她的,拉着她就往外走。她想着外面的内官多半不会肯答应多捎上一个,就先顺着出去了。
结果到得门口,沐元茂抢先上前一说,那年纪不大的小内官点点头:皇爷就为此事召世子前往,既然这位少爷牵涉其中,那就一道去罢。
……
这就无法了,只得两兄弟同甘共苦去了。
十王府也在东城,与沐家老宅这两处离着皇城都很近,坐了车去不到一柱香时间就到了。
这是一片连着的建筑群,占了一整片街区,作为最早迁出宫来的皇子,二皇子朱谨深住在其中方位最好的一座里。
进了朱门,这时候沐元瑜也没心思看景致殿舍如何了,默默走过前堂,来到后宅,刚进院门就见到国舅爷抱着手臂站在廊下,伸长脖子往外望着。
见到他们进来,他眼神一亮,冻的有些发红的面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沐元瑜秒懂:告状的原来不是朱谨深,是这货。
先前那顿揍真不该给他省了。
上了台阶,擦肩而过时,她轻启唇,低声道:告状精。
小国舅李飞章:……
他生平头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奇妙地瞬间领悟了这个词里的精髓之意。
他几乎要暴跳起来——
这三寸丁太坏了,怎么、怎么能这么鄙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