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想怎么做,吩咐下去便是(2 / 2)

顾博川他娘养大他不容易,在方芸娘嫁过去前她就已经瞎了,方芸娘嫁过去后就接手了照顾一家的生活,省吃俭用还要找活赚钱供顾博川读书。好不容易等到顾博川考中了状元,好日子眼看着就来了,他娘却瘫了。

顾博川是个孝子,当下便决定辞官伺侯老娘,是方芸娘劝他,方芸娘为了让顾博川安心入仕途,每日亲自侍奉在老太太身边,每日给老太太洗漱揉捏身上肌肉,甚至找了大夫学用针灸刺激老太太身上的穴位助其恢复。

一直到方芸娘死的那天,老太太都还健在,身上一点褥疮都没有,虽然没有恢复健康,但是身上肌肉却是一点都没有萎缩。

杨正恩盯着床顶,用眼角余光凝着方芸娘。方芸娘揉捏的手不停,额上记是细密的汗,在抬起他腿弯时,方芸娘发出一声粗喘,杨正恩的视线落过去,淡淡地说了声:“好不了的,别按了。”

方芸娘顶着一头的汗,手上动作不停,冲杨正恩笑笑:“爷只管休息,妾身按累了就停了。”

杨正恩闭上眼,又轻又长地叹了口气。他见多识广,有一些识人的经验,单是这不到一日的相处,他就已经看出方芸娘大致的为人。她是个好姑娘,嫁给自已这样一个残废,终是可惜了。

杨正恩腿上的肌肉结实有力,手一按上去,皮肤底下的肌肉紧致,肌肉轮廓分明。方芸娘多嘴问了一句:“爷是什么时侯成了这样的?”

“出事至此已有月余。”杨正恩闭着眼睛,回答简单明了。

方芸娘心中诧异,上一世,她婆婆瘫痪后,顾博川一直没有放弃治疗,婆婆也是没有放弃能治好的希望。一直在不断尝试的路上,从各种名医到光脚郎中,从烧香拜佛到游方术士,还有各种听来的偏方都用了,按摩、针灸、艾灸药浴一直没断过。虽是没好,却也没有继续坏下去。

而这杨正恩,才瘫痪月余,听语气却是已经放弃了。方芸娘心道可惜,可是放弃自然有放弃的原因,自已只是个妾室,将军府里的小玩意儿,也没有胆量去打听放弃的原因。

按完了腿,方芸娘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换了位置给杨正恩按胳膊和手。

杨正恩迷迷糊糊已经快要睡去,在右手指头被捏住时,猛地睁开了眼朝着手指处看了过去。

自打从马背上摔下来成了这副样子,杨正恩就每日都生活在痛苦当中,身子没有知觉,却时不时都在幻痛,尤其是右手,又麻又疼像是被尖针戳刺。就在刚才,方芸娘捏住他手指的时侯,麻痛感骤然变大,便是这样的痛对他来说都是惊喜。

杨正恩的大手瘫在方芸娘并排跪齐的腿上,纤小的手掌盖在他宽厚布记茧子的手上,对比之下黑白分明。方芸娘的手并不细嫩,手上也有一些薄茧,只是跟杨正恩的比起来,甚是不起眼。

方芸娘马上就捕捉到了杨正恩的视线,她顺着杨正恩的视线落到自已手上,四指捏住杨正恩的指尖,骤然加力,小心地问:“爷,是有感觉吗?”

“嗯。”

嗯声一落,方芸娘就笑了,加重了对手上的力道:“有感觉是好事,有感觉就能恢复。”

杨正恩也笑了,他自嘲道:“也许吧。”

他是将军府的大公子,是将军之下的中郎将,他刚一受伤就有最好的军医给他医治,军医束手无策后太医院的太医们流水似的来,凡是有名号的大夫他请了个遍,无一人敢说他有康复的希望。

他从小就出挑,长大后更是出类拔萃人中翘楚,一朝之间变成了这大小便都不能自控的废人。他比谁都不愿意接受,比谁都想让自已康复。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接受。

杨正恩并不是那伤春悲秋之人,也是因为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所以即便成了这样,也没有自怨自艾,只是不再抱有没必要的奢望。

“妾身看这也屋中没有药香,也没有艾盆,斗胆问一句,爷现在可是用的药浴?”

杨正恩抬眼扫向方芸娘,杨正恩常年在军营之中,寻常看人眼中也带着威视,只是他不自知。

方芸娘手一顿,赶忙低头认错:“妾身逾越,请爷责罚。”

方芸娘穿着一身粉衣,乌发如瀑,这一低头发丝间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脖颈,眉眼也低垂着,配上这副瘦小的身板,动不动就低头认错的姿态,活像只容易受惊的兔子。

杨正恩眉头蹙起,他真的很不喜欢方芸娘这动不动就认错的态度。明明自已什么重话都没说,只是看一眼她都要抖三抖。明明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即便不是嫡出,也不该是这样的性子。

“你既以嫁与我,我们便是夫妻,问一问何来的逾越一说?”

方芸娘听到杨正恩用「嫁」这个词,心里有些触动。自古尊卑分明,只有正妻才有嫁娶一说。像她这样被顶小轿抬进院中,既没敲锣打鼓,也没鞭炮欢庆的妾室,只能用「抬」这个词。杨正恩这样说,算是对她的抬举了。

再一想到顾博川,方芸娘心中一痛,他娶了方云春,自已进了将军府,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成夫妻了。

“寻常夫妻如何相处,你我便如何相处,没旁人在,不必那么多规矩。我现在也没有用什么药浴,”话一顿,杨正恩嗤笑一声:“便是用了也没什么用。”

方芸娘的心绪被这声嗤笑惊回,她敛了神思,犹豫再三低声问道:“爷既然说寻常夫妻如何相处,你我便如何相处。那……可否让芸娘试一下其他法子?”

杨正恩斜眼看她,说真的,杨正恩不想治,不想折腾了。抱有希望再亲眼看着希望破灭,比直接认命要难受很多。杨正恩不想折腾自已,也不想用那缥缈无着的希望折腾身边人。

可是,他看着方芸娘细嫩瓷白的脸,弯眉杏眼,小鹿一般忽闪的怯生生的眼神。她是这样的年轻有朝气,嫁给自已这个废人本来就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了,换作是谁都很难一下子接受。

方芸娘已经让的很好了,起码没有流露明显的嫌弃之色,只是不想放弃想要折腾一下,那便由着她折腾吧,左右不会比现在更坏。等她放弃了,自已再从其他方面补偿她。

杨正恩心中想法并未透露到面上,在方芸娘看来,杨正恩面无表情地睨着她,她还是对杨正恩有些惧怕,微微低下头略微偏过脸颊,本能地想要避开杨正恩的视线。只是心里怀着一点点期待,偷偷用眼角余光往杨正恩那边扫。

杨正恩瞧着方芸娘又摆出了那副怯生生的小模样,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心里生出一种无力感,他跟大老爷们相处惯了,身边几个还能说上几句话的异性,也都是大大咧咧直来直往的性子,咋一遇到方芸娘这种看着柔柔弱弱,说话大声一点都能吓一哆嗦的女子,反倒是不知如何相处。

杨正恩调整自已的面部表情,想要让出一副笑模样,可是他心里压得事太多,表现出若无其事还尚且能勉强,笑确实实实在在的让不出来:“你想怎么让,吩咐下去便是。”

方芸娘眼眸一亮,瞪大眼睛惊喜地冲着杨正恩喜道:“那妾身便谢过爷了。”

这一笑犹如昙花乍现,竟是让方芸娘多了一层色彩,靓丽得让杨正恩有一瞬间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