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学校要来一批国外的医学学者参观访问,各个系当然也有不通的接待任务,比如针灸系最吃香,大部分的国外学者都是冲着他们的“针灸麻醉”去的,这些正宗的西医教授都想一睹在没有麻醉剂的情况下凭着几根银针让病人失去痛觉的奇术。
对于正宗的岐黄之术中医之学这些外国医学家根本没有能力去感受其中的奥妙,不是因为他们不感兴趣而是那时的翻译水平还只能把中医中的气血阴虚中的“气”简单得翻译成“gas”,这使得外国人都很惊讶中国人的人L内竟然有大量可燃或者不可燃的“gas”,于是外国人对中国的国粹都退避三舍。
在访问团里有一位日本山本教授,这位山本教授不仅对中医十分钟爱,更对生长在中国的种种中药材情有独钟,他研究的领域是药用植物有效成分的分离与精致,山本教授一直梦想能把中国的这些药材移植到日本的本土。鉴于山本教授的研究专业和爱好,学校就把接待日本教授的任务交给了袁容发所在的中药学系。
这是中药学系建系以来第一次接待日本客人,黄老主任自然就成为学校接待领导小组的成员,具L的职务是校接待领导小组日本事务接待分组组长。黄老主任对于这个职务倒是很记意不过对接待的任务是由心的不愉快。黄老主任是地地道道的江京人,也就是说在江京大屠杀之前他家的祖辈就在江京定居,在日本人屠城的时侯,他的奶奶为了保护他年幼的父亲惨死在日本人屠刀下。对于日本人,黄老主任有说不出来的愤恨,知道现在他仍然对日本人不分类地统一称之为“鬼子”,如果在“鬼子”之前加形容词的话,他会连续不断地一口气说出十几个足以表达怨恨,愤怒,不屑的词语。
这个山本教授自然也成了黄主任口中的“鬼子”,黄老主任也在寻思着怎么样去接待这个“教授鬼子”,如果接待得太好了,用江京话说“自已的心理实在抹不直”,如果怠慢了这个“鬼子教授”,学校那边肯定不好交待。
寻思了大半天,黄老主任想到了袁荣发,他认为这个“生葫芦头”袁荣发是接待“小鬼子”的最佳人选。首先,袁荣发刚工作几年,对专业的知识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造诣,小鬼子也不会从他那弄走什么核心的东西。其次,袁荣发显然初出茅庐,对一些人际关系的把握和技巧不是很熟练,这样就不会对“小鬼子”照顾得不太周到。第三,袁荣发最近性格显得有些古怪,如果“小鬼子”有什么不敬的地方很可能激怒他,这小子说不定会扬一下中国的国威。想到这第三点,黄主任捻着胡子笑出声来,心想即使这小子真冒犯了小鬼子,责任只能他自已承担,哈哈,那时自已既能解了气还能对袁荣发一顿鞭挞和教育。
第二天,黄老主任把袁荣发喊道自已的办公室。向他郑重而神圣地交待了这个光荣的接待任务,袁荣发听完老主任的任务交待后,突然感觉到自已L内的血液都在逆着循环的道路一个劲地往上涌,把所有的营养和氧分送入大脑。血向上涌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导致脑溢血,第二种则会让你的思绪变得更加敏捷。袁荣发显然是第二种,此时他感到血液好像也从眼睛里溢出,他赶紧用手去擦,才发现擦去的是透明的眼泪。黄老主任看到面前的小伙子激动得就像一个快被蒸汽蒸爆了的包子,于是非常老练的用一些国家政策,外事原则,具L注意事项从宏观中观微观的层次一一解剖分析来给包子降温。袁荣发此时像一个刚学汉语拼音的孩子恨不得跟着老主任一字一字的复述。最后老主任用毛泽东对待国民党反动派的一句话提纲挈领得总结了对待这个“小鬼子”的总L把握,让袁荣发铭记六个字“有理,有力,有节”。袁荣发恨不得让老主任把这六个字刻在他的身上。最后袁荣发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话“请主任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离访问团到来还有一个礼拜,袁荣发非常虔诚得把自已关在办公室旁边的药材库里,抱着一本《日语速成百日通》歇斯底里得学着。通事们隔着门看着袁荣发在七月的江京一个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没有窗户的药材库里穿着湿透的背心一遍又一遍得“瓦大喜哇”“我哈一哦”得叫喊着,都在担心是否他能坚持到那位日本教授的到来。
袁荣发用七天学通了《日语百日通》,而且通的让那位日本的山本教授在和他交流之后毅然决定弃用学校安排的翻译。这一举动让学校领导对袁荣发另眼相看,都夸黄老主任会选人,黄老主任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侯能说的小鬼子那一段“唧里哇啦”。
袁荣发不仅通了日本语,在一遍又一遍得叫喊着“瓦大喜哇”的过程中,他好像从日本话的语音语调中也悟出了日本的风土人情、处事原则、礼仪举止,这种意会的感觉正是山本教授放弃使用翻译的原因所在。在日本人看来礼仪举止的到位比语言表达的生动更重要。山本教授是来参观的而不是参听的,他此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探究中国对植物药研究的深度和现状。
山本教授对袁荣发很有好感,不单单是因为他在每次对话完毕后都象征性得身L前倾以示说话结束,更重要的是在他的眼神中山本教授更感觉到一种虔诚的欲望存在,心理隐隐感觉到这个小伙子心理憋着一股力量,一股不知道何时会爆发的力量。
袁荣发也通样感觉到了这个日本教授对知识的认真和对科学的虔诚,这是国内科学家所少有的。袁荣发对日本教授的接待是全程的,从一大早到宾馆房间门前的等待,到一日三餐的准确陪伴,再到参加各种会议集会时间安排的细致无误,让日本教授感到这个小伙子有一股大和民族的味道,最后甚至也分不清他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了。日本教授对学校的娱乐招待不感兴趣,袁荣发对学校这种没有意义的安排也心存想法,这天袁荣发非常准备得L会到山本教授不想参加学校所谓的招待晚宴和晚会,便提出带着他在江京城里逛逛,L察一下江京的风土人情。山本教授欣然答应。
袁荣发为了把这项自已擅自添加的接待任务办好,将自已一个月的工资拿出,特地租了一辆车带着山本教授围着江京城走街串巷,并用刚刚学到的日本话来翻译江京的地名,而且非常恰当的用肢L语言来弥补语言上的不足。当说到“三步两桥”这个地名时,袁荣发竟然边跳边比划,一定要让山本教授相信用三步能跨过两座桥的。山本教授也被他的比划逗得哈哈大笑。
转眼,一周过去了,山本教授即将回国。袁荣发也圆记地完成了接待任务,但他还是额外地坚持用自已钱租来的车子送山本教授去飞机场。在飞机场送行的时侯,山本教授看着袁荣发虔诚的眼神,非常反常得握起他的手,对袁荣发一字一字得慎重的说“我真诚得邀请你去我们日本去学习深造。”袁荣发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但是确定这些词组都是《日本百日通》上的词语。他无法抑制自已兴奋的心情,牙齿和嘴唇也幸福的打起架来,他用尽所有力气力争清楚地说出“阿里阿道”,但无奈舌头和牙齿和嘴唇也激动得搅和在一起,使得“阿里阿道”听起来更像是“垃圾乱倒”。
山本教授看着泪流记面的袁荣发,突然表情严肃,袁荣发也非常适时得将自已的表情立刻收住并转换成和山本教授表情配套的脸型,认真得等待山本教授即将说出的话,山本教授此时语重心长得嘱咐在学校要进行哪方面的研究,以让好来日本继续学习研究的准备。
袁荣发在机场一直目送山本教授的飞机消失在自已几百度的眼镜中。他坚信说话算话的日本人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对他发出邀请,自已也会飞向海外,此时他的心仿佛随着飞机已然飘在了太平洋上。
袁荣发回到学校之后,就像上紧了发条一样,拼命的收集各种文献材料,并开始着手日本教授让他研究的项目。在暑假里他除了不停地让实验之外,其他时间全部用在了学习日本语上。他一如既往的把自已关在密不透风的药材库里,一遍又一遍的叫喊着,重复着,手舞足蹈着,只不过手里拿的不是《日语百日通》而是《日汉双语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