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盘腿坐在岩石上,我的视线就再也没离开过那座岛。
那座张哥心目中的生命之岛,其实是人类的禁区,他从未踏足过。
但是我去过,虽然只有一次,虽然没有任何记忆,但是张哥,我去过。
所有的人都告诉我,我正是在那座岛屿的边缘被发现的,当时我正处于昏迷之中。
所有的人都这么说,包括我的领导,我的通事,那么那就应该是事实,尽管听起来令人匪夷所思。
只是,我没有任何记忆。关于那天发生的一切,以及之前有关一个男人——他们称之为许军——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荡然无存。医生诊断,那是典型的选择性失忆。
我无法理解他们所说的话,也无意探究所谓的真相,我还是我,我还记得其它的一切,记得张哥,这就够了。
这是那些日子里我的真实想法,我清楚,我无法追寻那宗事件的真相。
经过半年的治疗,我渐渐恢复了绝大部分的记忆,我甚至回想起和许军的交往。
但是,所有的记忆,在我和许军离开海岸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关于我们如何游到了海岛,关于之后发生过什么,关于许军最后的去向——因为搜索队在岛上只发现了昏迷的我,我一无所知。
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硬生生抹掉了我脑海中的那一段记忆。
但是我对许军却耿耿于怀,正是他引发的那一宗离奇的事件,让张哥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尘世,离开了他的家人,离开了他的战友,也离开了我。
在我十五年的刑警生涯中,对于我人生的重要性而言,能和那宗事件相提并论的,除了最后的别墅惨案,似乎还有一件。
那个案件,也发生在一个海岛,只不过那座海岛是在渔村的另一个方向。
那是我和张哥共通侦破的最后一个案件。
24,29,36,我的脑海中,偶尔会闪过这样一组数字,它们分别是我承办那三宗案件的年龄。
那就像是一组略显诡异的数列,潜藏着某种规律而又不为我所知,却似乎决定了我的人生。
每每想到那儿,我总是在心悸中苦笑不已。
于是,上午在车里回忆案件,下午坐在岩石上回忆张哥,就成了我在海滨那些日子的生活,我甚至忘记了每日在QQ上关注安安的动态。
只有在失去张哥后,我才真切地意识到,那个亦师亦友的兄长对我意味着什么。当年在这个滨海张小城时如此,回到北京七年间仍是如此。
其实,张哥的坟墓离海滨并不算远,大概只有三十公里,我不得不时常压制住自已过去的冲动,因为我答应过张哥的妻子,这辈子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一个男人,守信是最基本的素质。
我的海滨冥想总是在天光暗淡时结束,我仰起头,将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把瓶子远远地投入海中。远方的岛,在黄昏的视线中,在海风的吹拂下,模糊不清。
“我习惯逆风而行,在仰视苍天的瞬间,一缕微痛从心头划过。”在我走下岩石的瞬间,我的脑海中,总会蹦出这句诗。
逆风而行,逆风而行,我在心中默念,继而抬头仰望苍穹。
这是那个海岛案件的写照,又何尝不是我的人生?
这就是我,石磊,一个冷峻的刑警,一个逆风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