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回到河村的时候,灯花开始辨识地理和人物。鞭炮的碎屑沾在鞋底上,硝烟的气息在暮色中弥漫。灯花打量着小村子模糊的轮廓,心里记下了来时的路线:经过了几口池塘,穿过了几栋土屋,听过了几只狗叫。
婚礼不算婚礼,与陈家大院形成巨大反差。上一次过于热闹,这一次过于冷清。灯花进了门户,直接就进了简单装饰的洞房。灯花心里一阵紧张。她担心着同样的时刻,同样的悲剧。“克夫命”三个字像只大蜈蚣在她的心里乱窜。但小村子很快安静下来,并没有陈家大院的乐极生悲——持久的喧闹和突然的啼哭。看来,一切平安无事。
灯花悬了一整天的心慢慢松缓。事实上从迈出娘家那一刻,她从母亲的目光里注意到一闪而过的隐忧,她知道母亲担心“克夫命”的刀子会重新砍下来,让女儿重复当初的悲剧。灯花想到夫君明知她的克夫命居然敢于迎娶进门,心里生出一份敬重和温暖。
灯花坐在发旧的婚床上。油漆斑驳的床栏上,龙凤呈祥的画案隐约可辨。看得出家里并没有临时制备,也许是时间匆忙来不及,也许是父母一辈的家具传承下来舍不得丢掉,与陈家大院那张婚床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灯花没有怨言,她对这个勤俭之家产生了一丝细微的期翼。
夜色很快包裹了小村子。与陈家洞房最大的区别就是照明。这里没有高大的红烛,那一般是富家人家的奢侈。一盏油灯在桌面上燃烧,不一会儿,火焰中升起了一支硕大的灯花。灯花对灯花,人物同名,怜意相生,土屋里一片寂静。
灯花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教她用剪刀剔灯花的情景,生出了无限的眷恋。灯花越来越大,由艳红的石榴变成一条青红的鲤鱼,火焰被灯花按住,灯花在房间里阴影拖得很长。
灯花想,一定不能让油灯暗了,她开始打量着房间,寻找剪刀,却没有找到。她到窗台上找到了一枚生绣的方形的船钉,拿在手中朝油灯移步。由于不熟悉地面的坑洼,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斜靠在木桌上。
突然传来一声提醒:小心点,不要乱动。有财走了进来,扶稳了灯花,把灯花扶回床边,问她寻找什么。
灯花指了指油灯,有财这才发觉灯光渐暗,迅速摸到桌子边,用指甲弹了弹灯花,黑色的花朵掉落在桌面上。有财坐到床边,灯花惊讶地看着灯花飘落,拿起有财的手指仔细查看,却没有看到伤痕。
有财抽出手说,没事,没那么娇气。灯花定定地看着有财,确信眼前这个男人不会由于她的到来而突生变故,终于放下了心来。
有财笑着对灯花说,看什么呢,我可是看过你的?
灯花说,不可能吧,我可从来不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