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武德三十五年,文帝驾崩。
城郊竹林内的一间茅屋院落里,鹤发童颜的老妇坐在发黄的摇椅上愣了愣神,重新问面前的小女娃,道:
“乖囡囡,你说什么?”
女娃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趴在老妇的双膝上说着:
“祖母……
皇帝爷爷昨儿个夜里升天了,宫人们说,是在终南山的别院里走的……不让我们去见……”
女娃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奶呼呼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抽泣着道:
“祖母,别人见不到……可是,祖母可以……祖母你总有办法让皇帝爷爷听话,祖母…你带囡囡去见见皇帝爷爷吧……
囡囡想念皇帝爷爷……”
老妇一下一下的缓慢的安抚着女娃啜泣起伏的后背,嘴角沉了又沉,最终还是没有张开一个字。
不大的庭院内稀稀拉拉的跪了一地的仆从,却安静的只听到女娃的哭泣。
天色渐暗,女娃哭累了,终于在老妇的怀里睡过去。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颤颤巍巍的久久不肯滴落下来。
“阿零。”
屋后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扫视着满院跪着的仆从们,面露不耐。
他陪在老妇身旁多年,还是看不惯这满地满院的仆从侍卫。
老者走到竹椅之后,拍了拍老妇的肩膀,叹了口气,道:
“咱们这位皇帝,怎么死在了终南山里……”
老妇闻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娃,兀自摇了摇头,顿了顿,才道:
“终南山别院……”
她的目光仿佛透过这几十年的光阴,看到了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老妇声音沙哑哽咽:“阿丙,你说咱们这位皇帝,他这一辈子,到底信任过谁,又爱过谁啊?”
老者背在背后的手握了握,又松开,道:
“他曾说过,他是爱过你的。”
话说出口,老者仿佛想到了什么,释然的笑了笑,垂眸看着年近古稀的老妇,言语里尽是沧海桑田的悲悯,道:
“他这一生,从马背上开始,雁门救主,东征高句丽,后来又推举唐国公上位建立新朝……
战功卓绝,风光无限,也是他首当其冲,带兵杀回京都城,让新唐建立。
他一步一步走到无人之巅,最终不得不在玄武门外登基称帝……
咱们这个天策上皇,这一辈子,倒真的是轰轰烈烈,不负江山。
只是啊……”
老者笑了笑,说道:
“他还是丢了你……
如今又先走一步,即使谋略如他,也输了这满庭芳华……时至今日,他不得不与皇陵内的假皇后,长眠昭山……
等不到你喽。”
老妇皱了皱眉头,起身将怀里的女娃放在竹榻上,直起身看向夕阳的方向。
红霞满天,一如当年北塞沙场的落日,日大如盘,自然磅礴。
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日暮时分,他回过头对她道:
“忧儿,你怎么就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