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石凳上,看着顾经纶。
顾经纶,同我见过的男子都很不同。
父亲和哥哥们是武将,为人行事难免粗犷些,而皇上,总是冷冰冰的样子,高高在上,即便是抱着,也觉得距离很远。
而他,从前我只在戏本上看到过这样的男子,温润如玉,暖人心脾,
他不说话时,好似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说话时,好似这世间一切的黑暗都消散了。
岁月静好,公子如玉,莫不外乎如此。
不过是半个时辰,顾经纶便描好了画像。
我接过一看,当真是与我甚为相像,「先生的手真巧,龄芝。」
我唤了一声龄芝,龄芝颇有眼色的从荷包里拿出两片金叶子递给顾经纶。
他的画自是无价之宝,我如此不过是为免落人口舌。
顾经纶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的谢恩后收下了金叶子。
与顾经纶道别,我回到鸾凤殿,又将画像拿了出来,细细摩挲上面已经干透的墨水,「秋杉,明日找人将这画裱在布帛上。」
「娘娘为何不用画轴装裱后挂在寝殿中?」秋杉问道,眼里也是对着画技的欣赏。
已没有多少时日继续在鸾凤殿中,裱在布帛中,我或还能随便带着,不过我没有和秋杉说是为何,只淡淡的吩咐她照做便是。
这几日,皇上时常来我宫中,或是留宿,或是陪我用膳,也时常同我聊会子话。
我们的相处也不再那么拘谨,偶尔我也会说两句越矩的话,他也不同我计较。
很快,父亲就入了皇城,方踏进城门,便下了狱。
我虽知晓会是如此,听到消息时还是揪心了一番。
我收到了母亲写的家书,即便是她日日揪心父亲的境况,还宽慰着我,字字句句都在担忧我在宫中的境况,吩咐我不要轻举妄动,明哲保身才好。
我收好母亲的家书,同画像一起放在匣子里。
这几日我得闲时便会收收东西,只等皇上的旨意。
皇上知晓此事有蹊跷,可这是他的好机会,他能彻底把持朝政的好机会。
十万大军已然是损了的,能将朝政大权握在手中,又能摆脱太后,摆脱我,一箭三雕,他又如何会犹豫。
「娘娘,皇上来了。」龄芝满面欣喜的说道。
他来了。
我放好匣子,走到宫门口跪迎皇上。
他牵起我的手,扶着我起来,什么话也没同我说,只是命人传膳。
这顿饭,用的格外沉闷,他不言,我不语,偶尔他会夹一筷子菜给我,我替他盛好汤羹。
用完膳,他将一道圣旨放在桌子上,我让秋杉收起来,把早就准备好的凤印和金册拿回给皇上。
「父亲他……」我低声问道,垂下眸子,看着脚上的鞋尖。
「你父亲降职为城门看守,几个哥哥革职,但你母亲身上的诰命,朕还留给,将军府是住不得了,搬回了原来的风家老宅。」他沉声说道,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忍。
「皇上大恩,臣妾铭记在心。」我跪下朝他磕了一个头。
我摘下头上的凤冠,一并放在桌上。
他微微侧过头,对身边的李年递上一个眼神,李年走上前把东西都一一拿走。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了,「冷宫潮湿阴冷,多带些换洗衣裳和棉被,你有什么想带的,就带着吧。」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鸾凤殿。
我深吸一口气,唤来龄芝,秋杉和涟芝。
「皇上已将我废黜,即日起我已不再是皇后,亦不再是皇上的妃嫔,明日便会晓谕六宫,往后,我便是要在冷宫了此残生。」
「龄芝,你是太后身边的人,风家出事,太后往后在宫中的境况也会大不如前,你便回太后跟前伺候吧。」
我从匣子里拿出两支簪子,两枚玉镯,还有几片金叶子,递给龄芝,打发她出去。
龄芝倒是衷心,要陪我一同去冷宫,我没有答应,执意让她回到太后身边。
皇上手持大权,自然会将太后身边的人换个七七八八,我在冷宫也用不着什么,倒也就罢了,太后还在宫中,龄芝衷心,跟着太后也能让太后多个助力。
龄芝拗不过我,收下东西退了出去,殿内还剩秋杉和涟芝。
「娘娘,您不必多说,奴婢在宫中没有去处,自是要跟着娘娘,即便是冷宫,奴婢也不怕,冷宫的日子再苦,也不及在浣衣司苦,娘娘不必担忧奴婢会受不了。」秋杉似乎猜到我也会打发她走,抢先开口。
话也倒在理,浣衣司,浣器司这些地方日日都有重活要干,冷宫虽凄凉,但胜在清闲。
我点点头,让她回去收拾收拾细软,明日一早就去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