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苦短,四月初八,汤晟离京北上。
初七傍晚,卖桃花米酒的老翁最后一次来西巷。我打了一壶酒回小院的时候,迎面遇上院里的小丫鬟。
小丫鬟见到我好心提醒:「姑娘,你谨慎点儿。」
「怎么了?」
「将军刚从宫里回来……」
剩下的话小丫鬟没说,我却懂。汤晟偶尔从宫里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要么发呆,要么发火,跟平日里不一样。
能让他失魂落魄的,或许是朝政大事,也或许,是别的人、别的事。
我抱着米酒和桃花进门,看到他面色微微愠怒。
我放好米酒,准备去插桃花枝的时候,他拉住了我。
「玄柔。」
「我在。」我反握住他的手,将桃花放在桌上,倚着他的膝盖靠坐在他身侧,「将军见着她了?」
汤晟良久失语。我定定瞧着他,在他乌黑的双眸中甚至能看清我的样子。
许久后,汤晟轻叹一声:「她离我那么远。华服锦簇,我看不清她的脸。」他抬手摸我眼角的痣,「玄柔,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我乖巧地仰头,任他摸着:「怎么会呢?玄柔在,将军就忘不了她的模样。」
汤晟的声音很轻,「玄柔,抱歉。」
「能像她是玄柔的福气。」我笑着,「如果不是将军怜悯玄柔,玄柔如今还在梦香楼,哪会有幸住在这所小院,又哪会有心情买桃花米酒?」
我着急去开酒壶:「老翁说这是最后一窖酒了,今日专程送来的。」
汤晟拦住我:「不急。」他看向桌上的桃花,「难得这个时节还有开着的花枝。」
「老翁说,是他从深山折来的。」看汤晟心情转好,我从桃花枝上摘了一朵桃花下来,递给汤晟,「芳菲还未尽,将军倒是伤春又惜春。」
我原本只是随手赠予他,他却捏着花朵端详我片刻,将桃花插在我了的发间。
他笑着:「浑话。」
「将军刚刚骂院里的小丫鬟了?」
「干活毛手毛脚,我没说,只瞪了两眼。」
我噗嗤乐出来:「那吓得小丫头快哭了。」
「你们啊,胆儿真小。」汤晟有点无奈,转念间又低头看我,「刚刚也吓着你了?」
「没有。我不怕你。你最凶的样子我都见过了,别说瞪我两眼,就是十眼也不慌的。」
「我什么时候给你最凶的样子了?」
我抿嘴,贴上他的耳廓,悄声道:「昨夜将军咬牙,打我拧我揉我,还发狠说要吃了我的时候,挺凶的。」
「孟玄柔。」汤晟难得叫我全名。
「嗯,将军我在的。」
他展颜笑开了:「跟谁学来的招数?没羞没臊。」
「你言传身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