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记布庄分号,门可罗雀,惟愿蹲在门口,捧着一个红润多汁的苹果,吭哧吭哧地吃着。
掌柜看着门边吃得起劲的人影,能将一个苹果吃得像珍馐美味一样的人,也就只有二小姐了。他吞了吞口水,道:“二小姐,今日没什么客人,您要不先回?”
惟愿风卷残云般吃完,满足地舔了舔下唇,转身将核投向不远处的渣斗,进了,她嘴角上扬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又很快消失。
她掏出手帕,一边擦拭手指上的汁液,一边朝掌柜走去。“阿祥,你来这里多久了?”
这熟悉的对话开头,让阿祥的心抖了一下,他战战兢兢道:“两年了,自二小姐接手这间分庄开始,直到今天。”
两年了……
惟愿止不住怅然,这间分庄耗费她无数心血,而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残喘,倒闭关门。她将脏了的丝帕叠成一个豆腐块,想到司家顿生烦躁,又一把拆开,直接塞进怀里。
“司家可有找过你?”
“找过,前两日。”阿祥如实回道。
惟愿一只胳膊懒懒地撑在桌上,“他们许你多少工钱?”
“多少钱我都不会去的,您对我有知遇之恩,布庄如今正有难处,我不能这个时候离开,况且,这一切全拜司家所赐,我断然不能接受!”
司家和惟家都世代做布匹生意,商场如战场,两家向来不对付。前不久,司家以极高的价格针对惟记布庄进行垄断,惟家只能报以更高的价格,好让惟记布庄继续运营,谁知司家却不断加价,好似钱不是钱。惟家拼不过,亏损巨大,事后才知道司家和经营钱庄的吴家联了姻,自然不缺钱。
阿祥生得浓眉大眼,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感人肺腑,惟愿心中似乎都涌起一股澎湃的力量,她用力拍了拍阿祥的肩膀,“说得好!等分庄度过了这个难关,给你涨工钱!”
“小姐……我……我不要涨工钱……”
“哦?那你要什么?”
阿祥支支吾吾,脸憋得通红,半晌才道:“我心悦热粥姑娘已久,小姐能否……把她许配给我?”
惟愿了然,笑道:“原来是看上我家丫鬟了,这才是你留下来的真正原因吧?”
阿祥急道:“我是真的喜欢热粥姑娘,以后会待她十分好的!”
“热粥也喜欢你?”
“不……喜欢。”
惟愿叹道:“阿祥,强扭的瓜不甜。”
“可是我就喜欢吃酸的!”
“……司家那边还要人吗,要不你过去吧。”
“小姐……”
“闭嘴,好好干活!”惟愿换上一副无情的剥削者姿态。
转身正欲上二楼,余光瞥见有人进店,她定睛看了一眼,来人约莫四十多岁,中等个头,身材发福偏胖,穿金戴玉,浑身散发着一股金钱的铜臭味。
本不欲多留,可那人目光赤裸而诡异,让她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惟愿眉头微低,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那人走近了,却并不说话,只是更近地打量她,从头到脚,松弛的脸上挂着肥腻的笑容。
惟愿被看得浑身不适,拳头紧了紧,扯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您想买点什么?”
“买什么?”他笑容更盛,又向惟愿走了一步,“你说呢?”
“你要买什么,我怎么知道?”惟愿后退拉开距离,不欲跟他纠缠,转头对阿祥道,“阿祥,招呼一下客人!”
阿祥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闻声赶忙走过来,“周员外,店里最近进了几款新的布匹,工艺绝对上乘,您看看?”
周员外?周大声?
惟愿虽然没见过周大声,却见过他的几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那几个姨太太是她这里的常客。
“我今日不买布匹,买人。”周大声直勾勾看着惟愿道。
“那您该去巷尾的红袖坊。”惟愿眼睛微微眯起。
“你这倾世姿色,纵是红袖坊的头牌也不及你半分。”
周大声笑说着,抬手去碰惟愿的脸,惟愿嫌恶地一把拂开,“你什么意思!”
周大声被拂了面子,也不笑了,冷下脸,“什么意思?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父母想让我纳了你,我总得先来看看货,毕竟价格不菲,红袖坊的姑娘可不值这个价!”
惟愿像被一块突如其来的大石头砸中了头,脑袋有片刻的空白,周大声的话在她脑中不断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像被人举着一把雪亮的斧子狠狠砸下,钝痛不已。
她缓慢而用力地吸气,再吐出。
看货?比价?是了,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像在看一件商品,标着价格的商品!
惟愿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什么时候成了商品,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