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当她闯了祸,或者又得罪了哪个大臣,先帝都会让她跪在这里反省。而她呢,每次都是跪不了一刻钟,就开始躺到地上偷懒,无聊的时候喜欢盯着这个宫灯瞅,数灯笼下面细碎的流苏。往往是还没有数到一百根的时候就会被叫进去挨骂。
她知道先帝是心疼她,不舍得她跪太久。先帝爷一骂完,旁边贴身伺候的钱公公就会拿着早就备好的热毛巾给她敷膝盖,而她则会搂着钱公公的脖子喊疼,然后钱公公开始用无奈的口吻教训她,让她少给先帝爷添点堵。
鼻头的酸意一点点漫上眼眶,夏渊的双眸有些湿润。
现在,先帝爷不在了,钱公公不在了,她把宫灯的流苏数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人再会把她叫进去骂了。她很想再对那个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的老公公喊一句:钱公公,我膝盖疼。也没有人再会给她轻柔地热敷按摩,叫她不省心的小家伙儿了。
夏渊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不能懦弱。先帝用一生的勤勉,换来的大好河山,还等着她亲眼去看呢。她要看到这天下升平,她要看到这百姓安乐,她要看到他们大晋国以强盛的姿态屹立于各国中间。然后回来,骄傲的跟先帝说:爷,您的努力是值得的!
时间一点点推移,转眼间已是深夜。
总算忙完了的小皇帝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旁的常春赶紧上前:“陛下,可是要歇息了?”
“嗯。”
“那今晚陛下要翻牌子吗?您已经好久没去后宫了,太后前两天还派人来问了。”
“朕没兴致。”
想到后宫里的那群女人小皇帝就一个头两个大,在他看来,与其跟那些女人相处,还不如让他来批折子呢,最起码清净。
“是。”常春应道。毕竟主子不愿意,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能多说什么不是?
坐了几个时辰的小皇帝觉得有些难受,于是打算站起来走两步。结果,从内室一出来就看到正门口跪的像一尊雕塑似的夏渊,有些惊讶,真还在跪着呢?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很少见到夏渊这么老实的小皇帝觉得很新鲜,挑了挑眉,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透露出一丝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颠儿颠儿地来到了夏渊面前。
“夏大人。”小皇帝的一声唤惊醒了正在出神的夏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皇帝已经不知道在她跟前站了多久了:“跪着也能走神,夏大人真是好本事。不知夏大人刚刚在想什么,能否说给朕听听?”
我说我在心里骂你你信吗?夏渊在脑海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迅速堆起灿烂的笑容:“臣刚刚在为陛下的勤勉而感叹,都这般时候了陛下还在处理政事,真真是历代帝王的典范,让为臣的羞愧不已。”说着皱起眉,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这使微臣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懈怠与错误,臣有愧,臣上愧于陛下、下愧于百姓,自觉不配穿这一身官服、不配为官的俸禄。求陛下恕臣无能之罪,臣自愿摘去头上这顶官帽,降为庶民,以示惩戒。”夏渊说完就摘下自己的官帽,跪伏于地,将一个悔恨有加、却无颜面对圣上的忠臣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
小皇帝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的表演。
过了好一会儿,趴在地上的夏渊没听到小皇帝的回答。只能自己抬起了头,然后她就发现小皇帝这个时候压根就没看她,而是仰脸看着外面明亮的月亮。
“皇上?”
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小皇帝这才又把脸转向了她,一双深邃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盯的她有些不自在地错开眼。
过了半晌,夏渊才听到小皇帝说了一句跟刚刚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今天月色挺好,夏大人陪朕一起赏赏月吧。”
赏月?这一刻夏渊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刚刚她说了那么一大通话,他是没听到吗?这三更半夜的不尽快办完事儿,她回她家抱媳妇儿,他回他后宫抱妃子去。两个大老爷们儿一起赏什么月?有什么好赏的?这小皇帝不会是批奏折把脑子批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