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走到桃树前抚上花枝,年少时的记忆涌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这株桃花陪伴她度过无数日月,在她出宫封府之后,也会时时回来看它,在每年春天桃树开花时,回宫小住。
毓秀登基之后,姜汜曾提议将桃花移栽到金麟殿外。毓秀虽动心,最后却还是婉言回绝,她是怕当中出了什么差错,移栽不成反伤其根枝。
东宫与金麟殿离得并不是远,只要走上几步路,想见还能见到,对她来说便是足以。
毓秀正伤情,侍从在一旁试探着说一句,“时辰不早,皇上若不速速回金麟殿梳头,恐怕误了大婚的吉时。”
毓秀笑着折下一根花枝,带人回宫。
灵犀在去金麟殿的路上看到毓秀举花,嘴角笑的弯弯的;她身边的美貌侍子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引得灵犀越发欢心愉悦。
西琳皇宫代代女主,身边服侍的大多都是年轻俊美的男子,这些奉茶伺墨的近侍,不比寻常洒扫的宫人,须得是年方十六到二十五岁,考取生员的读书人,即使非官宦人家的公子,也要出身清白,品才皆优。
侍从一朝入宫,得女主赏识收为内院,或破格放官的大有人在,自古出身非王侯府第的茂才,以入宫选侍为前途的并非少数。
灵犀身边的美侍名叫云泉,孝献十七年选入宫,被灵犀求来身边做了心腹。
灵犀领着一众随从逛到东宫看了早开的桃花,移步往金麟殿来。
她到时,姜汜已恭候在外,两人客气地寒暄几句,便各自沉默不语。
毓秀整容精装,冠上九瑠冕,着蜀绣蜀锦大红婚袍。
姜汜与灵犀见毓秀走出宫门,呼吸都是一紧,众人纷纷屈膝跪拜,奏曰“恭贺皇上大喜”。
“皇叔不必多礼,皇妹也请平身。”
毓秀脸上着浓妆,面带一丝浅笑。姜汜错觉她比登基大典时更多了几分帝王威严。
若不是她胸前别着一朵不伦不类的粉红桃花。
姜汜与灵犀对望一眼,蹙起眉头小声对毓秀道,“今日庆典非同一般,陛下身上穿的非绸则缎,佩戴的也尽是金银珠玉,画蛇添足戴一朵桃花,是否不和礼仪?”
灵犀笑道,“皇姐从来都特立独行,今天是她大喜之日,顺遂她心意也没什么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略有升扬,毓秀也猜不出她是故意讽刺挑衅,还是当真言如所想。
姜汜见毓秀心有决议,也不好再说什么。
毓秀坐上龙辇,仪仗浩浩荡荡前往天合殿。
礼炮鸣响,乐声齐奏,毓秀下了龙辇,缓缓走上殿阶。
天光大亮,毓秀站在九十九级台阶的尽头,看着姜郁在欢鼓庆乐中向她走来。
殿下百官叩首,呼声震天,她的耳里却静默一片,眼里也只有他红袍金冠的身影。
一步步,一阶阶,越来越近。
当姜郁的脸终于在眼前清晰,毓秀只觉得满心压迫,兴许是厚重的喜服与冠冕似千斤禁锢,又或许是他冷漠疏离的表情。
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幻像,在这个幻像里,高山流水,蜀山绝崖上只有她与姜郁,两人相坐对弈,输的人会掉落万丈深渊。
此时此刻,毓秀明明该对姜郁伸出手,却在他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动也不动。
姜郁走上高台,没等到毓秀的手,清冷的面容终于现出一丝波澜。
姜汜的笑容僵在脸上,灵犀也有一瞬皱了眉头,毓秀却还是不动。
姜汜猜不到毓秀心中所想,想解围却又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最终还是姜郁向毓秀伸出手。
初春的天气还带着冬末的寒冷,毓秀眼前却闪过灼眼的光晕。
昨晚滴水未进,睡眠不足,又惊惶过度,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只想往下倒。
一阵风来,胸口的桃花被一阵狂风吹散,桃花瓣围着她风舞打转。
桃花香气扑鼻,毓秀头痛顿消,恢复到一贯的泰然姿态,笑着迎上前扶住姜郁的手,相携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