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师父屡次告诫的话语尚在耳边：回溯时间本就是逆天之举, 缘由可言，你的身份却万不可与旁人讲，若是让天道知晓你是谁, 便是你回来，雷劫也会应在你身上！

不过一瞬，张半里便冷静下来：“何出此言？”

“《换心》出自我沈氏, ”沈十六直言不讳，“你怎么会有？”

这话一出张半里才恍然大悟, 原是这幻形功法让自己露了馅。他笑了笑：“啊, 原来如此，说起来也是机缘, 早年家父游历与你们沈氏有过几分交道, 偷师了不少，这《换心》正是其中之一。”

“哦？这么说还是巧合？”

“你若是不信大可回族里问一问, 有没有谁认识一位叫张大嘴的！张大嘴便是几位友人对家父的戏称。”张半里观她平日对沈氏绝口不提的态度, 不禁生出她是某位嫡系私生女的猜测, 量她不会回去确认，于是理直气壮地给自己诌出个爹来。

沈十六闻言果然不再追问, 脸上颇有颓色：“我也就是随口问问，没有指责之意。”

张半里却起了戏弄的心思：“哎，我听我爹说，他在沈氏族岛逗留的时候是住在知秋苑里, 知秋苑可是岛上景色最好的地方, 中庭里的那棵栖梧树枝繁叶茂壮硕喜人, 你可曾见过？”

岛上有个知秋苑是真，知秋苑里有颗栖梧树也是真，只是那树是他小时候因与二哥一时赌气种下的，现在的知秋苑里莫说壮硕栖梧树了，便是那种子也不知在哪里。他倒要看看沈十六怎么说。

“当然知道！”沈十六的反应完全与张半里所想不用：“岛上栖梧树众多，确是知秋苑里的这棵长势最好。可能是姐姐们闲来无事最是喜欢与它施肥浇水的缘故，就连我师父，也会时常在树下观想，一坐便是一整天。”

说到此处沈十六仿佛有些停不下来：“说起来我幼年也在这树上爬过不少次，其他侄儿侄女犯错都是跪祠堂的，我偏偏要在这棵树下跪着，这树与我也算是有些缘分......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树？”

张半里听她说得一套一套的，仿佛真有这回事一样，强忍住心中的笑意：“这树真是受种树之人点化，有了灵性也未可知啊！”想来不过是个从未踏上族岛的旁支或私生女罢了，这番对岛上的向往，他实在不忍拆穿。

“不过短短几百年，冠叶便已庇荫数十丈，想来确是有灵。”沈十六点点头。

张半里之后不再说起这个话题，问起了她方才出去查看的情况，竟是知晓了个不小的变故：

“你说什么，灰魔人此次被禁止进入殉魔址？”

“许是此次，许是此后？城里众说纷纭，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众仙门因为五旬仙会上的事确实恼羞成怒了。”

“那他们对此是何反应？难不成真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张半里陡然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全然不信灰魔人会是这样善罢甘休的。

沈十六摇摇头：“不像。”

张半里左想右想觉得自己应该下去打听打听，若是灰魔人真进不了秘境，那也该趁他们离开之前另做打算。

急匆匆地起身跨出凉亭，却不料在转角处的假山之后撞上了一块硬实的墙壁，张半里霎时间痛呼出声：“嘶......”这里什么时候有堵墙了？

“你可有事？”耳旁响起沉宓熟悉的声音。

“是你啊，你何时回来的？站在此处一声不吭，害我以为撞上墙了……”真是气死人了，这变成女人感觉自己都弱了许多，若换成以前健硕挺拔的模样还不知道叫唤的是谁呢！

“恕罪恕罪，我也是不长眼......”沉宓说着小心翼翼地覆上张半里揉额的手掌：“我看看怎么样了？”

这一碰张半里才醒悟过来两人这时有多亲近，他简直就是被沉宓环在怀里！一个激灵退出去两步，却又不慎一脚踏上碎石踩空了脚，眼看沉宓的手伸了过来要拉他的胳膊，张半里迅雷不及掩耳手下运气推了一把假山，往另一侧极速飞离。

只听得噗通一声巨响，巨石掉入水中。混乱之后，数丈之外匍匐在地的张半里，对上了凉亭中一手端茶一身水花的沈十六，一旁的沉宓看着空荡的右手久久不语……

张半里最终没有走成，因为沉宓带回了他需要的所有信息。

“第一个消息，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魔族进入殉魔址的资格被剥夺三期，也就是说，这次他们进不了了。”几人早就收拾干净，坐在了安静的茶室。

“第二个消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入境名额多了不少空缺，我这次多拿了一个回来。”沉宓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块玉牌放在了案几上：“一共三块。”

“诶？也就是说你们三人都可以进去了！”叶禺很是高兴多一个助力。

“有什么用？”张半里不客气打断道：“灰魔人进不去了我们进去有什么用？”

“不见得，”沉宓摇头否认，“我问了我师父仙会上发生的事，魔人暗招频出，他已经看出魔族与东拂寺另有所图，只是因为开境在即又还未撕破脸，只能等秘境结束后再去算账！”

沉宓缓了缓：“今日魔族已经陆陆续续撤离，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这番动向极有可能是障眼法。”

“毫无怨言地离开，只能说明一种可能。”

“他们一定还会回来！”张半里接口。

***

十日后，渊城南境礁石海滩。

近海的石峰根根独立，五艘宝船悬停在石峰顶部，近虚六首的精英弟子早已经来此等待秘境开启。其他门派弟子也都聚集在浅滩，远远望着海面其中一座孤峰的方向。

张半里三人一早便与十五和叶禺告别。因着是以儒门弟子的身份进入，三人此时身穿儒门的墨白系带长衫，仙姿飘渺便是站在儒门一众气质不凡的弟子之中也出众得很。

只是此时张半里的注意却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望着不远处的另一艘宝船出神，那是天乐宗弟子所在。明知道这时候的师父还不认识自己，却总想找找有没有熟悉的脸。

不过，师父没找到，却是对上一双蕴含轻薄笑意的眼。天乐宗明兰暗纹的正经弟子服偏被他穿出松散无拘的模样，张半里见状蹙了蹙眉未有再多看。

好在不过多久就到了秘境开启的时候，早前出去查探的元婴期长老一个飞身上船，提醒道：“秘境即刻开启，众弟子谨记相互扶持不可各自为战，不可无故杀人夺宝，不可挑衅刻意纠缠......”

一番告诫之后，众人只见前方孤耸入云的一座石峰碎石扑簌，剧烈的颤抖中一道光线从山体射出，而后逐渐扩大，直到将石峰彻底分为两半，那入境之门也就在石缝里现了出来。

地面的许多宗门弟子在界门始现之时便相继飞入其中，彻底稳定之后宝船上也陆陆续续光影闪动没入界门，只是等到船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半里几人却还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还有半刻钟界门就要关闭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带队的长老见状颇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