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好啊女儿好, 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这话要是放在几年前,张半里一定会将其奉为真理,可一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
“唉……”望着空荡荡的院子, 张半里又一次心如死灰。
他这会儿正是从寒灵洞里回来,一个月里总得有两天是跪在冰玺上的,这三年下来俨然成了思过崖的常客, 分管洞府的管事见了他就仿佛见到同峰弟子一般亲热。
不在的这几天,肉肉都是送到他二哥沈枋的洞府去照顾, 只是往常张半里回来的时候肉肉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这不着家的毛病还是最近两个月养出来的。
对于肉肉的大名,他这个做爹的是一次都没叫过。极儿?小极极?也不知沈枋那个榆木脑袋是怎么想出这么个神仙名字的。
张半里摇摇头进了院, 走到了东厢药田旁, 这里有一眼温泉,是三年前沈枋给引过来的, 说是为了方便肉肉泡澡, 实际上张半里知道这是给他准备的。
师父说他体内阳火旺盛需要调理, 虽是有冰玺压着但终究是阴寒之物,冻久了怕也是会有暗伤。温性的汤泉正好可以适当调理。
一边脱着衣物张半里一边想着太阿剑法的第二重。现在他已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 因为剑法参悟的原因他一直有意压制自己结丹的趋势。现在太阿剑法九斩幽长已成雏形,终是可以寻个时间闭关了。
温热的泉水升腾起氤氲雾气,仰躺在池壁边上任由经脉里的灵气舒缓游走,说不出的惬意。大脑放空神识也没那么灵敏, 等到张半里意识到不对劲睁眼的时候, 眼前已经有一头倒放着的猪脸了。
一对锃亮骇人的獠牙足有三尺长, 黑黢黢的猪毛肆意飞舞,圆溜溜的鼻孔里似乎还有不明的晶亮液体似滴未滴……
张半里惊得霎时沉进水里,等到了对面池壁才一个扑腾钻出水来,随意抹了把脸对着面前獠牙猪上的人咬牙切齿:“陈必!我说了多少回了别让你的猪出现在我的院子里!给我丢出去!”
陈必很早就看上了御兽峰的一块宝地,这几年混了个外门杂役弟子承包了一片山头养猪。每天兢兢业业早出晚归的,还时不时将受伤的獠牙猪带回来养,这东西荤素不忌拱坏了张半里好几片药田,现在是对这猪怎么看都不顺眼!
“半里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十五的那只鸟干什么你都不拘,怎么到了我这就连院子都不能进了?”陈必换了身灰扑扑的打扮更显得长相平淡无奇,听了张半里的话一溜从猪背上滑下来:“这是什么道理?”
“你自己来还是我动手?”张半里毫不退让:“我正寻思晚上吃什么。”獠牙猪的肉质确实口感上佳。
陈必一见对面这人似乎真生气了也就不再逗趣,提起獠牙猪的前腿就将它丢出了院子,而后转身在温泉池子里洗了洗手:“嘿嘿,丢了丢了。”
“十五呢?怎么还没带着肉肉回来?”张半里嫌恶得掀了掀池水,再没有心情泡下去起身就出了水,一边穿衣一边问到。
等了半晌没得到回应,转头一看居然发现陈必盯着自己目不转睛不知道在出什么神,见到自己转身又忽然收回了视线,好不可疑。
“你怎么了?问你话呢?”张半里不解的蹙了蹙眉。
“这我怎么知道?”陈必低着头嘟囔了一句,而后忽然想起什么来着说到:“啊对了!我方才回来路过栈台,似乎看到十五的鸟停在那儿,说不得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陈必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却是没有人说话。
张半里放开神识发现果然是十五回来了,步履匆匆怀里抱着熟睡的肉肉,青衣停在他的肩膀上。于是便走到门口去迎。
十五远远见着张半里神情忽然一变,开口居然是呼救声:“十四哥不好了!肉肉流血了!你快看看!”
此话一出张半里瞬间慌乱不已,立刻上前查看:“怎么回事!”说着一把接过昏迷的肉肉,在她鼻下果然发现鲜红的血迹,脸颊上失了红润呈现灰白之色,气息微弱看着十分骇人。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陈必闻声也赶了出来询问。
“我,我也不知道……”十五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们从二伯那儿回来,青衣带着我们落在栈台上……肉肉看见林子里的粑果,要摘……我带她去,一回头就……就倒在地上了……”
十五显然也是吓到了,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但张半里却懂了,抬手就祭出太阿转头对二人说到:“我带肉肉去找师父,你们就在此处不要着急。”话音还没落人已经不见了。
看着张半里一阵蓝光消失在眼前,十五更是着急,抬脚就要跟上去却是被陈必拦下引进了院里。
***
“师父,肉肉究竟怎么了?”沈顷才刚收回手张半里便急不可耐的问到:“我观她除了气虚便没有别的病症,究竟为何无故流血?究竟何时能醒?师父!”
“你先别急,”沈顷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有些回避,“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那你就告诉我它复杂在何处啊!”
“关于极儿,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嗫嚅片刻沈顷终于是叹口气,娓娓解释:“我原以为用南陆的青耕鸟目为引,可解极儿经脉淤塞之症,这几年我与你二哥集全族之力遍寻青耕鸟目,虽收效甚微却也让极儿通了气海……”
“等等,我有些不明白,什么淤塞之症?青耕鸟目?这和肉肉有什么关系?”张半里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急着打断。
“听我说完。”沈顷压压手继续说道:“我之前说极儿没有灵根是诓你的,她不仅有,还是绝世罕见的异冰纯灵之体。只是……这孩子的经脉早前被人封禁,识海里还有一道绝灵咒。”
“封禁?绝灵咒?”张半里不可置信的喃喃低语,眼眶里是可怖的红丝:“是东拂寺的手法,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居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也难怪张半里会有此一说,绝灵咒乃南陆佛门的不传密法,原本旨在助本门弟子渡心魔劫而创,所以除了进阶并无破解之法。后见它能彻底阻断识海与灵窍互通,在封禁妖魔之时有奇效,便逐渐演变成对敌之法。
中咒之人最终会绝灵枯竭死相凄惨,若是像肉肉这样未踏入修炼之途的人中了此咒,在枯竭之前还会经历渐失神志这一痛苦。
现各路佛门弟子皆以东拂寺为首,早几百年东拂寺还是以仁德济天下的佛门正道,现在却多是满口仁义道德的钓沽之辈。肉肉身上的绝灵咒不得不让人怀疑就是东拂寺这帮人下的手。
沈顷闻言摇摇头,语气尽是无奈:“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特意让你大姐去了南陆查探,只是打听到似乎换了监寺,其他一无所获,东拂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一言难尽,行踪诡秘纪律森严,瞧着不像是佛门,倒有几分灰魔人的做派。”
“那今天的意外是怎么回事?”
“这青耕鸟目本就是缓和之法,过了这许久实效渐失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没想到从上个月开始这鸟目就没了效用。”比原本的五年设想短了许多。
“所以若不是此次的意外,你们究竟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张半里双拳紧握,只要一想到肉肉现在的处境他就忍不住心头的恶火。背后的太阿似有所感也发出嗡嗡的铮鸣声,仿佛下一刻便要出鞘饮血。
沈顷见他怒上心头,急忙与他掐了个清心诀:“沈桎!莫要动怒!”
沈顷的喝斥传入张半里的识海,将他的冷静带回稍许,片刻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刚才怎么了?”似乎想不起来方才自己的所做所言,张半里迷茫的打量了几眼自己的手。
“唉,”沈顷见此又是长叹一声,“果然还是压制不住。”
“压制什么?”张半里下意识问到,言罢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我的身体是不是也出了问题?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面对张半里的咄咄逼人,沈顷却忽然失了言语,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忽闻殿外传来飒飒风声,是有人御器而来。
张半里转身果然就见沈枋和十五两人进来,看样子是十五去找了他求助。
“师叔祖。”沈枋略施一礼而后去到了床榻一侧查看肉肉的情况。十五全然不顾张半里的眼色,也蹲坐在地上守着肉肉。
“枋儿你来得正好,我与桎儿方才说了封禁之事,正是要说他纯阳体质的事情。”沈顷瞥了张半里一眼,眼神颇有些微妙,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沈枋待探清肉肉的状况确定暂无大碍之后,不禁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对付张半里:“十四,你可还记得极儿的生母是谁?”
“你是说肉肉的娘?”张半里未料到沈枋会突发此问,蹙眉不解:“不记得了,出海之后的事情我一点印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