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是我杀的。”
此人的语调太过随意,诣昆宗众人不由得猜测他莫不是来捣乱的,可一撞进其冷若孤渊的双眸, 还未出口的怒言便已偃息。
“你又是何人?”不远处的白磷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脸颊上还带着湿泪:“你可知你管的是谁的闲事?”
“我再说一次,人是我杀的。”剑上的修士身形丝毫未动, 将剑御得极稳:“你们大可找我算账,莫要冤枉了不相干的人。”
“哈, ”白磷畅笑一声, 回到,“道友误会了, 诣昆宗岂会胡搅蛮缠胡乱冤枉人?道友一身侠义确让我白磷深感敬佩, 可方才大家亲眼所见,我师妹正是在与此人交手中落败, 现师妹身死, 不是他干的又是何人所为?”白磷指着一旁几欲逃脱的张半里, 愤愤不平。
张半里得了喘息的机会,早就退离到远些的地方观望。不是他害怕那什么诣昆宗的找麻烦, 而是他发现他对这位替自己背锅的修士十分熟悉,从他出现开始心里就升起一股莫名的冷意,有忌惮,也有憎恶, 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正巧此时那剑上的修士看了过来, 张半里迅速将脸藏在了树后, 虽然知道这样的躲藏毫无意义。
“他的剑,杀不了人。”
杀不了人?这话什么意思?杀不了人的剑有屁用!张半里被这句话吓得没了脑子,那头两方焦灼的状态却没有停止。
“这我可不管,人因他而死,他就应该偿命!”白磷彻底被这人的面无表情触怒:“还是说,你想替他还债?”
话音刚落,诣昆宗众人忽然彼此交换了眼色,齐齐对着剑上那人出手,尤其是白磷,抛出一面旗幡转手插进地里,霎时方圆十里狂风骤起。
张半里对这突如其来的交手一头雾水,如此大的阵仗,连天空大半的日光都被遮挡。看着看着忽然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映入眼帘,仿佛是一双腿?
定睛一看,头顶吊着脚磕瓜子的身影不是陈必是谁?
“你怎么还没走?”张半里以为这厮早就走了,没想到居然一直在这儿窥视。
“等着救你嘛。”陈必闻言混不在意的拍拍手,一边说一边又掏了一把瓜子跳下来递给张半里:“不过,好像用不着了啊。”
“咱们不用赶紧逃吗?”陈必又问了一句。
张半里并未回答,而是狐疑地打量了一眼他筑基初期的修为,忽然说到:“你骨龄几何?”
“六……”陈必脱口而出:“六十五六七吧,惭愧惭愧,比不得半里兄年少英才。”
听完这话张半里并没有接茬,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转头看向了战区。
不知何时那几位诣昆宗师弟早已瘫软在地,只剩下白磷在一阵灰雾中翻腾,不过片刻,白磷也现出不敌之势。伴随着地上灰金旗幡的断裂,他也掉落下来。
空中余留的灰雾瞬息间凝为冰晶,而后一阵银光闪过,冰晶化为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里头的人影鬓发不乱,依然明兰似锦。
“此番只当作你报过仇了,你若不依不饶,我自不会像今日这般让你三招。”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收了剑,而后走近白磷从他身上搜出那只青翅玄鸟:“此鸟物归原主。”
眼见着这人转身就要离开,白磷终是忍不住开口:“敢问道友高姓?”
那修士闻言并未停住脚步,朗声回到:“天乐宗,摇光峰沈枋。”
这个名字一出口,白磷还没什么反应张半里先忍不住了,只见他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念叨了好几句“难怪了难怪了”,而后一把抓住身旁的陈必说到:“快!打我,越大力越好,越惨越好!冲脸来!”
陈必有些摸不着头脑:“半里兄,你这是干什么……”
张半里见他犹豫只好自己下手,对着自己脸颊鼻梁和眼睛各来了几拳,转头还在树干上狠磕了十数下。
于是沈枋刚提着玄鸟来到两人面前,一副七窍流血的猪脸猝不及防跳入眼帘,当即脚下便是一阻。
“哎呀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张半里忍住泪水扬起一个自认得体的微笑:“方才远看便有感道友一身义胆气势逼人,此时近看又觉风流倜傥眉眼如画,倒是在下面容丑陋,深感惭愧,平白污了道友一双好眼,不如就此别过!救命之恩,下次再报!”一气呵成,抬手就要绕过他离开林子。
“慢着。”沈枋静待他说完,而后将手里玄鸟托送至张半里眼前:“鸟拿走。”
“多谢道友,告辞!”张半里接过玄鸟,给愣住的陈必使了个眼色,只是人还没走两步就见不远处飞来一小型飞舟,上面浩浩荡荡十好几号白衣修士,眨眼便到了眼前。
“沈师叔!你居然真在此地!”其中一人刚见到张半里的身影便惊呼出声,说着还要飞下来与张半里寒暄。
“什么师叔?我不是我没有,你认错人了!”张半里立时转了头祭出太阿,一把提起陈必,人都没站稳就一阵凉风遁出老远。
飞下来的白衣修士被灌了一嘴的凉风,转头不解的看向一旁同样望着天际的沈枋,问到:“大师兄,这……此人真不是师叔?”
“不过无关紧要之人。”沈枋收回视线闪身便上了飞舟。
“可师兄方才不是说在此地发现了师叔的气息……”
***
张半里带着陈必一遁就是半个时辰,就算身后没有人追上来也只想着怎么离远一些。等他想起来还有十五在等着时,寻踪蝶正好告诉他十五就在附近不远处。
周遭的地形早已换了另一幅面貌,赤红的戈壁滩上散发着阵阵炎热,偶有一两只沙漠圭浣穿过,却不见任何人烟。也不知道十五是怎么忍得住这番酷热,愣是在原地等了一上午。
发现他的时候他正靠着一块赤岩打坐,身上还趴着三两只红毛圭浣,丝毫不见急躁。
“十五!我来接你了!”张半里隔老远就叫了他名字,直等近了先跳下来。身后的陈必忽失了脚下的剑,一个不慎跌摔下来。
听见张半里的呼喊十五还没什么反应,他身上的圭浣倒是先四处逃窜了。过了片刻,十五睁开眼睛,迷茫了一瞬才找回意识:“十四哥!你来了?”
“是啊,找了你一路,你倒好,叫你好几声不答应。”
“我也不知道……”十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一修炼起来就不容易醒……”话没说完忽然在张半里身后发现个熟人,立时惊讶地指着陈必:“是你!城外的道兄!”
张半里闻言挑了挑眉,看着陈必:“你俩认识?”
陈必打量了十五几眼,想了想忽然眼神一亮:“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那个糊涂山上下来的小和尚!”
“小和尚?”不是被贼人所害上山讨饭吗?中途还出了回家怎么的?
“我之前给他算了一卦,乃中下孤煞之相,是与青灯黄卷相伴一生的命啊……”陈必摇摇头解释起小和尚一名的来历。
“哦?怎不见你给我也算一卦?”张半里显然不信。
“那没有白算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张半里转头问了十五。
“我之前与你说过,进城前有个曾教我叫‘道兄’的人,就是他,说这样叫别人会更愿意给饭吃!进城也多亏了他,是我半个恩人呐!”十五解释到。
“哦——”张半里长哦一声:“是挺巧。”他压根儿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
正在陈必十五两人叙旧之时,张半里忽然感觉大腿上有点痒,一低头发现是之前缩小后随手系在腰上的青翅玄鸟,看样子现在应该是醒了。
凡衣麻布果然没什么用,玄鸟一个挣扎就钻了出来摔到地上。
这一摔打断了两人的说话,十五一低头见有只蓝羽青翅的小鸟在地上挣扎,连忙将它捧了起来,一边抚慰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仿佛在与它说话。
也不知是十五的念叨起了作用还是如何,这玄鸟片刻之后就恢复了精神,幻为一掌大小站到了十五肩上。
玄衣青年与蓝羽神鸟,气质相投画风竟然出奇的和谐,张半里不禁开口问十五:“你喜欢这只鸟吗?”
“喜欢啊,”十五回到,“世间万物凡有灵者,皆入法道,尽随我心。”听到后半句话莫说张半里,便是十五也是一愣,他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