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四九城是旱季也是雨季。

持续高温才刚过，瓢泼大雨便使出了望河成海的威力。

黑色的添越SUV在巨大的雨幕中疾驰而过，精致的漆身溅起淅沥的水花，将车里和车外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张一童抬腕看了眼时间，三点四十八，又侧头望了眼车外的雨帘，放下了手里的书，向前排的老刘说到：“不用太着急，这会儿雨停不了，怕是会晚点。”

因着是去接沈妈妈，又是在下午，张一童早就褪了繁琐的正装，一身休闲简装舒适至极。

等到了机场，果然见航班晚点近四十分钟。看了看手里的一小束黄百合，在大厅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

人声嘈杂，来来往往，张一童看着看着不禁有些出神。忽地想起十年前，也是在机场的到达大厅，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看着人来人往，不同的是，当时是夜里，正值寒冬，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花，而是条蓝色的Burberry围巾。

意识到想远了，张一童甩甩头，站起身不欲再坐。在几个店子里胡乱逛了逛，等时间差不多了才返回到达口。

没过多久，两个推着满满行李车的男女走出来，异常吸睛。男的约莫五十多岁，穿着板正的灰色衬衫正逡巡张望，女的一袭黑色u领长裙，戴了帽子和墨镜，一时看不清长相张一童也不好贸然开口。

等离得近些了，还是那男人认出了自己：“阿至，这里。”

一旁的沈妈妈听他出声，立马抬头摘了眼镜，然后推了车子疾走几步：“童童，妈在这里！”

再次听见这熟悉的称谓，张一童有一瞬间的怔愣，等看清了面前这张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脸时，心底陡然涌起一股酸涩，未及反应，一句“妈”已在不觉中脱口而出。

“哎，儿子。”关筱菻忙应了一声，上前扶着张一童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才放下心似的又说到：“这次倒是听话，没见着瘦下来。今儿穿得这样帅气，妈妈差点没认出来……”

张一童先是吞咽一下，缓了缓有些干涩的喉咙 ，才将手里的花递给她：“这是送给您的，妈，欢迎回来。”

“你这榆木疙瘩，还学会送花了？”关筱菻一早就看见儿子手里的黄百合，心里受用得很却按下不说，只随手接过来，闻了闻。

“给妈妈送花再正常不过，哪需要别人教。”张一童笑着说完，自然而然地推起推车，转头对一旁的男人说到：“林舅，这一趟您也辛苦了。”

“哪儿的话。”赵长林拍拍张一童的臂膀，又环顾一圈问道：“茵茵没来？”

“嗯，”张一童点了头，伸手示意往前走，“她这两天有些忙，等忙完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她再忙能有你忙？”关筱菻一听明显不相信：“我还不知道这丫头，指不定又上哪儿野去了，你平时有空得替我多管管她，也就你的话她还多听两句。”

张一童闻言朗声应下，顿了顿又说到：“妈，我现在重新调整了工作安排，想休息一段时间，有空你也多休息，也好尽量陪陪你。”

关筱菻听了有一瞬迟疑，抬眼认真看了张一童的脸色，没看出什么不妥，遂点点头：“你自己想清楚是最好的，早让你别太拼，身体重要。至于陪我我也不敢强求，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出去认识认识小姑娘，你要是真心疼你妈，就赶紧抱个孙女儿给她，有了乖孙女儿你看她还往不往外跑。”

张一童被她妈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一阵心虚，这明明是同一张脸，杀伤力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只能干咳一声，隐晦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赵长林。

赵长林常年站队关筱菻，这会儿会意了却没打算插话，转了头只当做没看见。

张一童见此咬了咬牙：“妈，这事儿不着急，我还年轻……先忙着……”

“年轻什么年轻，三十多岁的人了，我不催你你真当我不着急了还。之前看你这么忙我也不好意思说，你现在既然主动要求休息了，那成家的事儿也是时候提起来。”

关筱菻这一开口就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以往沈至一心扑在工作上，就算有心关筱菻也不舍得催他，现下终于得了个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多年积怨淹得张一童毫无挣扎的能力。

张一童背锅背的有些委屈，一边低声应承一边寻找反抗的机会，等到上了车，趁着关筱菻喝水的功夫，将沈茵茵卖了个干净：“妈，实话跟你说吧，茵茵交了男朋友，与其等我从头开始，不如撮合茵茵他们这对现成的。”

关筱菻被打断思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我是说茵茵，她有男朋友了，这会儿说不定正在约会……。”

“沈至，你少拿茵茵来唬我，你多大茵茵多大？就算她有男朋友，我也舍不得她这么快就嫁出去，你别给我找借口。”关筱菻一听就知道张一童要说什么，放下水瓶就截住了她话头。

啧，这心偏得，张一童组织了一会儿言语，还要开口辩解，关筱菻似有所觉，立马警告道：“不接受意见，不允许反驳。”

“……”惹不起惹不起。

***

早几年的时候，张一童也有幸见过大老板的母亲当众催婚的戏码，当时方见离是怎么处理来着？

哦，那是比如今的自己优秀多了。

48楼的地儿四个副总占一半，方见离占一半，每个人各带有几人到二十几人的团队。方妈妈才刚吵起来，两个区域之间的电梯口就无故多了许多等不着电梯的人。

张一童进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就要往办公室里走，哪知道刚走出人群，面前就堵了个人，一抬眼就看见大老板阴沉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还没来得及反思自己哪儿得罪了他，就被他抄着手腕拽进他办公室。

未及站稳又听见他稳健有力地声音：“这就是你要的儿媳妇，刚开始没多久，本来没打算说，她胆子小经不得你吓。”

听着听着张一童感觉腰上一紧，越过他往旁边一瞥，就见个气质出众的中年女人上上下下在打量自己。张一童知道自己这会儿成了挡箭牌，小声抱怨一句却不敢说实话，只能装作一副羞于抬头样子：“阿姨，您……您好，我叫一童。”

方妈妈犹豫了会儿似乎信了，立时转了脸色，说了两句误会不打扰的话之后就离开了。此后再也没因着这事儿来过。

张一童回忆完了，仔细思考着自己也借鉴一下的可能性。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沈至身边个把关系稍微亲近些的女孩子，助理团队里个个都是公司有名的男神（光棍）。

认真想着怎么让关筱菻死心，连她什么时候停了筷子盯着自己好一会儿都没发现。

还是她出声打断了张一童的思路：“童童，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这突然变了许多，妈看着心里有些不踏实。”

张一童从来都不担心身份的问题，人还是同一个，性格就算变了也不过是一个解释的事情。这会儿看着关筱菻却有些说不出口太离谱的谎话，只能挑了个还算事实的来说：“妈，陈酥结婚了，跟我以前的助理，不过现在是创世的褚总了。”

“哪个陈酥？”关筱菻一听反应了一会儿，“你说的上次喝醉送你回来的那个姑娘？”

“嗯。”张一童擦了擦嘴，略有些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