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 就到了小年,衙门里早早放了年假, 小到家里除尘扫旧,大到亲戚年节走礼,徐氏早已提前安置, 这几日, 老姑姑的身子也有好转,崔世君每日只在老姑姑屋里陪她说话, 竟比平日还要清闲自在。
这日, 崔世君去看望河阳侯夫人,无意听闻老侯爷霍云前几日带着小厮回清华观了, 说起这事,河阳侯夫人还摇头叹息, 说这个宁国老侯爷乖张的脾气只怕改不了。
崔世君暗自疑惑, 先时老侯爷就说过要回观里,她还为此劝他,后来他不再提及此事, 崔世君只当他会留在京里过年, 谁知赶在年底, 这人竟又回到山上, 也不知又是哪里没如他的心意。
她心里默默了一回,到底也不能亲自去问问他。
腊月二十七日, 无论是皇室侯府, 还是平头百姓, 家家都会煎炸炖煮,以备过年的吃食,这历来是家家户户的大事,往年,炸肉都是崔世君动手,今年她索□□给徐氏。
到了这日,四处弥漫着炸肉的香味,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炮竹声,崔世君陪着老姑姑,在屋里听她讲古论今,没过半日,就见徐氏端着炸好的酥肉送来给崔老姑姑过目,崔老姑姑看了,赞道:“很好,供过祖宗不曾?”
徐氏回道:“供了,余下的端给老姑姑和姑娘尝尝。”
那崔老姑姑正在服药,吃不得大荤,不过她闻着肉香,实在忍不住吃了一小块,崔世君也吃了一些,说道:“分给屋里的人都尝尝,今年炸肉的滋味着实不错。”
徐氏笑道:“多亏了小清,好肉都留给了咱们自家。”
厨房里还有活计需得徐氏料理,徐氏送来炸肉,自去忙了,不久,就见崔世柔摇摇晃晃的进来了,崔世君见她也带来许多炸肉,说道:“家里炸肉尽够,你又巴巴的送来做甚么。”
崔世柔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夏小清,家里只有我们两个,炸得酥肉狠不得能吃到明年开春。”
前些年,夏小清独自过活,又没个家人,过年时都跟那些酒肉朋友混在一处,今日这家一顿,明日那家一顿。好容易把媳妇娶到手,眼看孩子就要落地,他再不愿将就应付,刚进腊月就大操大办,还邀了兄弟家来吃酒,只为让他那班兄弟知道,他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
“肉是他炸的,屋里烟熏火燎的,他打发我回来顽半日,等家里收拾好了再来接我。”崔世柔说道。
崔老姑姑听说夏小清在操办厨房里的家事,嗔道:“不像话,就算你身子重,指挥烧饭的婆子动手就是,哪有叫男人围着灶台打转的道理。”
她嘴里虽是在责怪崔世柔不懂事,眼里却带着浓浓的笑意,分明是对这个侄孙女婿很满意。
崔世柔有夏小清宠爱,难免有恃无恐,她道:“我闻不得炸肉的味儿,横竖我又没公婆管束,不怕叫人挑理。”
崔世君摇着头,说道:“这个夏小清,越发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姊妹们闲聊几句,崔老姑姑忽然掰起指头算了算日子,问道:“世雅这几日就快生了罢?”
崔世君回道:“是呢,前日安哥儿和福叔去送年礼,一并送了催生礼,安哥儿特地问过亲家太太,说是快了,稳婆早就找好了,老姑姑就放心吧。”
崔老姑姑点了点头,她又转头问崔世柔,叮嘱道:“你虽还有两三个月,也需把稳婆先找好,别要生了才慌慌张张的找人,世雅还有她婆婆嫂子照顾,可怜夏家单蹦一个,你们太太又要顾着自家的事,到时叫你指望谁呢?”
崔世柔还没说话,崔世君已先开口安慰老姑姑,她道:“不打紧,我们两家隔得近,也就抬抬脚的工夫,等世柔生了,我叫妹夫请个稳妥的婆子,太太时不时去看看,必定叫她坐好月子。”
崔世君素来有成算,早把所有的事情都盘算好了,崔老姑姑握着她的手,说道:“世柔她们有你这个妹妹,是她们的福气,我只放心不下你,怕你受了委屈只会往肚子里咽。”
自从她那日见到宁国老侯爷,就一眼看出,老侯爷对侄孙女自有情意,可惜她受崔家所累,半点不由自己,再者她那个侄儿一向有些左性儿,她在世时,尚且还能劝劝他,万一她去了,侄孙女虽不至于受他压制,保不准他又会生出许多事来,真要如此,哪怕离开崔家,跟了老侯爷也罢。
只是,这话她却说不出口。
崔世君笑了笑,把崔老姑姑膝上的毛毯往上拢好,说道:“老姑姑,崔家没人会让我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