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三)
新安稷场的边缘。
一声高楼坍塌的轰鸣巨响从城市的中央传来,沈笠此刻却没有半点精力去观望远处发生了什麽。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一头身高接近七尺的魁梧农兽身上。
这头农兽浑身呈现诡异的暗红,青黑色的筋脉缠绕在裸露的肌肉上,一块块被撑爆的械体碎片插在双臂中,在心脏位置还镶嵌着一颗扭曲崩坏的械心,俨然已经停止了跳动。
看的出来,在被这座稷场污染之前,这头农兽应该也不是什麽普通人,而是一名已经植入了械心的兵序。
狭路相逢的人和兽对视一眼,冰冷和疯狂的目光撞一起。
吼!
这头兵序农兽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甩开双臂,朝着沈笠狂奔而来。
沈笠脚下一踏,一截半插入血肉田亩之中的路灯残骸被他抄入手中,抬起的脚底带出一片粘稠的血丝,毫不畏惧,对冲而上。
砰!
足有手腕粗细的灯柱带着刺耳的风声砸在农兽挥出的拳头上,霎时血肉横飞。
兵序农兽惨叫着连连后退,巨大的反震力道同样撕开了沈笠双手的虎口,推着他向后不住倒滑。
一股温热湿滑流入掌心,沈笠躬身的身子,在那股惯性稍稍减弱的瞬间,便再次冲了上来。
灯柱砸在兵序农兽已经失衡的身体上,直接将它抡倒在地。
沈笠站姿虎立,双手紧握灯柱,一下接着一下砸落,直到脚下的尸体沦为一滩模糊的烂泥,手上沾满血渍的灯柱也扭曲弯折的不成样子,这才罢手。
咕噜
吞咽的声音在沈笠的身下响起,只见这片血肉田亩宛如活物般,将兵序农兽的尸骸悉数吞没,只留下一些械体的碎片浸泡在血水之中。
沈笠对这一幕早有预料,在血肉蠕动的瞬间便已经抽身退开,随手扔开灯柱残骸,抬眼望向面前一片萧索的街道。
曾经繁华熙攘的大街上,此刻却处处都挂满蛛网般的血红脉络,熄灭破裂的霓虹灯管中生着肉芽,没被淹没的建筑上全是飞溅的血点,一片触目惊心的恐怖景象。
长街的尽头,又是大群农兽出现,它们全是被农兽兵序死亡前的惨叫吸引而来,彼此推搡簇拥着,朝着沈笠汹涌而来。
被撑爆的长衫耷拉在老人的裆前,半裸的上身长满滋生的赘物。
少年歪斜的脑袋落在肩头,手中抓着自己的断臂,当做武器挥舞。
男人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伸长的脖子挂着扭曲的头颅,张开的大口中生满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
瘮人的惨状不尽相同,唯一共同的特徵是身上的皮肤被膨胀的血肉挤碎,个个都像是被扒了皮一般。
「沈哥,你撑得住吗?」
鳌虎带着担忧的话音在沈笠的心头响起。
「应该没问题,来吧。」
沈笠咧嘴一笑,连串的铿锵声中,一具漆黑的甲胄延展覆身。
沈笠伸手摸向身后,拔出一把直刃战刀,纵身冲上!
刀光起落,昔日如臂使指的长刀,此刻在沈笠的手中再无举重若轻的顺畅,刀招展开艰难别捏。
但沈笠很清楚,自己要想重走武路,这是必经之途。
噗呲!
刀刃劈进利齿兽口,如同热刀切冷油一般,直接将对方上半个脑壳掀飞。
沈笠藉助冲势旋拧腰身,腥臭的血液从挥动的刀刃上旋洒出去,劈出的寒光在身前呈扇形横扫,斩落大片肢体,最后带着余劲从侧面半嵌入一头农兽的脖颈中。
骨骼紧咬钢铁,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沈笠反抓刀柄,手臂筋肉炸起,刃口斜向上斩动,从农兽的眉骨下方穿出。
鲜血激射发出滋滋的声响,尸体摔在地上却是消无声息。
农兽是稷场驱逐威胁的猎犬,同样是它肥沃自身的养料。
沈笠满身血污,眼睛冷漠盯着眼前不见减少的兽群,口中发出一声低喝。
「鳌虎!」
腹部的甲片随声起伏,一道道冰冷的液体注入沈笠滚烫的鲜血之中。
刹那间,一股来自基因的凶悍味道从他的体内蔓延开来,缠满血丝的双眼中戾气若有实质。
咣当。
摇摇欲坠的铜锁终于掉落,被巫祠以极其羞辱的方式关上的大门,终于被沈笠再次推开!
他脚下一点,合身撞入敌群,手中长刀乱舞,尽显暴徒凶狠。
血如雨下,肝肠齐落。
直到胸中翻涌的恶气消弭乾净,沈笠周围已经再无能够站立的农兽。
他持刀回头,在身后不远处,王旗半跪在地,身旁同样尽是残肢断骸。
「这场梦境的剧情难度是不是太有些过分了,有哪家的主角会被小怪给蹂躏成这副鬼样子?」
王旗自言自语,只见一条爪痕从眼角贯落嘴边,翻卷的血肉看起来格外骇人,抽动的嘴角带动伤口,让他疼的浑身一颤。
「喂,沈哥」
王旗抬着满是艳羡的眼睛看着顶盔贯甲的沈笠。
「你跟鳌虎说说,干完这一场,回头能不能也给我找具甲?」
他抬手指着脸上的伤痕,语气哀怨道:「瞧那群畜生给我打的,这以后还怎麽混?」
「行啊,没问题。」
沈笠大声笑着应道,转身看向又有嘶吼声传来的长街尽头。
「只要到时候咱们都还活着。」
吼!
无边兽潮再次蜂拥而至,被它们踩过的血肉田亩蠕动起伏,发出此起彼伏的吧唧声响。
落在沈笠的耳中,却像是一声声嘲弄的冷笑,在讥讽他的不自量力。
直刃颤动发出铮铮铿锵嗡鸣作为回应,沈笠屈膝躬身,抬臂举刀,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打断了沈笠的动作,只见一团暴烈的火光在农兽群中炸开,大块大块被烧得焦黑的躯体被抛飞起来。
覆盖地面的血肉田亩被炸出一个个足丈方圆的深坑,甚至露出了下方的土层,渗出的鲜血积聚坑底,很快就被滚烫的高温蒸发一空。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还在持续,此前凶悍的兽群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处在爆炸中心的直接就被撕成碎片,尸骨无存。
就算有侥幸存活的,也是丢胳膊丢腿,拖着残缺的身躯在肆虐的大火中绝望的哀嚎。
剧烈震荡的血肉田亩让沈笠竟有些站立不住,不得不将长刀插入地面来稳住身体,骇然抬头看向天空。
黑沉的天幕看不到半点星光,只有两颗猩红的血月悬挂其上。看不清晰的模糊轮廓勾勒出一头庞然巨影,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强烈压迫。
就在沈笠惊疑不定之时,一声尖锐无比的嘶鸣贯透他的脑海。
占据整个新安的血肉田亩突然间疯狂蠕动,掀起惊涛骇浪,一根根宛如蛇蟒的血肉触须从稷场各处冲天而起,刺向那头盘旋在半空的巨兽。
倏然间,一道湛蓝华彩空中激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