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罂粟一直看着叶楚, 她看见叶楚往楼上走去。
二楼放着的是更高级的布料, 想必叶楚要去那里看看。
罂粟没有收回视线, 仍盯着天兴布庄,注意着那里的动静。
时间缓缓流逝, 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了, 叶楚还未下楼。
虽说发生危险的可能性不大,但罂粟看不见楼上的情形, 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这时,寂静中倏地响起了几声枪响,清晰地落进罂粟的耳中。
罂粟心一紧。
枪声是从布庄二楼传来的,莫非叶楚出事了?
罂粟立即下车,快步往布庄走去。
布庄传来枪声,街道也骚乱了起来。大家都想要离开布庄, 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只有罂粟逆着人群,往布庄走去。
心里担忧叶楚,罂粟的心绪有些乱。再加上陆淮的手下隐藏得很好, 罂粟并未发觉不对。
罂粟的脚步很快, 神色也没有先前那般冷静。
她径直上了楼。
罂粟心里的担忧愈加浓了, 现在叶楚还未下楼,她有没有受伤?
但是罂粟很快就把担忧隐下,她的手伸向大腿外侧,那里有一把冷硬的枪。
她握着枪, 继续向上走去。越靠近楼上, 她的神色越冷。
行至二楼, 罂粟推开门,立即拿枪指着屋内的人。
光线照亮了屋内的情形,里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叶楚,另一个则是陆淮。
两人神色平静,正看着她。
罂粟眼眸一紧。
她中计了,这是叶楚他们给自己设的一个局。
这时,罂粟身后也传来了很多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罂粟晓得,她被包围了。
紧张的空气缓缓流动,罂粟神色未变,心里百转千回。
现在形势对她来说并不利,她要先放低姿态。
罂粟缓缓放下了枪。
方才罂粟进来时,叶楚怔了一下。
进来的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件旗袍,身材极好。她的面容极为普通,想来是做了易容。
枪声响起,这人却仍往楼上走,她必定就是那个跟踪自己的人。
叶楚开口:“你是谁?为何要跟踪我?”
这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叶楚自然要问个清楚。
罂粟不答。
空气有些沉闷。
原来叶楚他们早就发觉了自己在跟踪叶楚,这次设局,就是为了要弄清楚她的身份。
不过,罂粟早就决定了,她永远不会告诉叶家人她是谁。
陆淮一直注意着罂粟的神色,发现这人即便被包围了,她依旧神情自若。
此时身处下风,她却能保持镇定。
陆淮忽的问了一句:“你是那个委托人吗?”
罂粟目光一凝。
然后,她否认:“我是受人委托来照看叶家的。”
陆淮并没有全然相信罂粟的话。
如果真按这人说的,是委托人叫她来的,那江洵与她都是受那人所托,他们一定认识。
陆淮顺着罂粟的话问道:“你与江先生是什么关系?”
罂粟声音平静:“无可奉告。”
江先生和她提过,他告诉过叶楚他们,他是受人委托。但是除此之外,江先生没有透露半分。
陆淮想旁敲侧击,试探出她的身份,她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陆淮和叶楚对视了一眼。
他们早已料到,这人不会说出什么。
陆淮问:“北平那次是你吗?”
陆淮和叶楚在北平的时候,叶楚遭遇枪战,一个人出手帮了叶楚。
后来,陆淮为了引出那人,故意对叶楚做一些亲密举动,那人开枪警告他。
陆淮想知道,这人是不是她。
罂粟点头:“是我。”
这件事情没必要隐瞒他们。
罂粟开口:“委托人叫我照看叶家,叶楚有危险,我自然会出手。”
罂粟顿了一顿:“至于……”
话未说完,但她指的是陆淮故意和叶楚举止亲密这件事。
她看向陆淮:“委托人担心有人会轻薄叶楚,所以我就开了枪。这是委托人的意思,我当然会照做。”
罂粟神色未变,一字一句道。
她这话还有提醒陆淮的意思。
现在陆淮和叶楚在交往,但陆淮如果做了对不起叶楚的事,她还是会做一些事情的。
陆淮神色微动,没有开口。
叶楚问了一句:“委托你照看叶家的人是谁?”
罂粟看了叶楚一眼,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
沉默了半晌,那些纷乱的思绪都敛了下来。
罂粟开口:“我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声音落在寂静的空气里,极为清晰。
叶楚的视线一直落在罂粟身上。
不知怎的,即便她做了易容,叶楚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亲切。
而且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起来。
陆淮目光深沉。
这个女人虽在跟踪叶楚,但她确实对叶楚没有恶意。在叶楚遇到危险时,她还会出手相帮。
况且,她口风极严,他们也不能再问出什么。
陆淮示意手下退开,让这个女人离开。
手下离开了二楼,罂粟的身后只剩下寂静的空气。
但是罂粟没有移动。
“有事情的话,你们可以找我。”罂粟看了叶楚一眼,然后很快移开了视线。
罂粟又开口:“这是我的号码,到时候你们可以联系我。”
然后,罂粟才转身离开。
待到罂粟走后,陆淮和叶楚继续留在天兴号布庄。
巡捕房的人听到了枪声的动静,立即有人来了布庄。
警员知道这家布庄是陆三少的,当他们发现布庄里的人正是陆三少和叶二小姐时,就没有再管此事。
但警员并不晓得,这两个人在布庄里做些什么,竟开起了枪来。
只是没有想到,叶二小姐表面看上去那样文静,私下里却在玩枪。
不过,先前在尚公馆,叶太太险些遇刺,陆三少和叶二小姐一同开枪这事,上海滩人尽皆知。
说不定陆三少中意的正是她不同于别的名媛的那些特质。
天兴号布庄的枪声原是一场花边新闻,这件事在巡捕房中议论一番也就罢了,警员不会在外面乱讲。
陆三少和叶二小姐的恋爱癖好也无人传出去。
……
应付完巡捕房的人后,陆淮和叶楚没有在布庄多留,两人分头离开,一个回了督军府,一个回了叶公馆。
但在夜深人静之时,叶楚快要睡了,陆淮又悄然来到了她的房间。
静默无声的夜里,轻微的脚步声在走道上响起,门外随即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夜已经深了,不会有旁人过来,若是外面那人是母亲,她定会出声。
叶楚知道门外的人一定是陆淮,她自是替他开了门。
像往常一样,陆淮进了屋子,将大衣搁在了门旁的桌子上。
关上门后,叶楚问:“你怎么来了?”
他们今日在布庄已经见过面了,但在巡捕房的人来了以后,陆淮便让叶公馆的司机送她回去。
陆淮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今日那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是何身份?”
叶楚:“她和叶家的人有关系,但我……”
但我总觉得她有些亲切。
叶楚没有讲出下半句话,她并不知道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叶姒死亡已久,这是叶家人都已经认定的事实,更何况叶楚重生一世,接受此消息更久。
这两辈子,她没有听说过叶姒别的消息,若是将罂粟往这一处去联想,未免也太草率了。
她也不能给自己虚无缥缈的希望。
叶楚摇了摇头,换了一种说辞:“我不能确定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