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陆陆续续到了灵堂。
“节哀。”
贺洵作为丧礼的主事人,站在门边,每个人见到他都会说同样的话。
而贺兆的妻子见到贺兆的尸体,多次在灵堂哭晕过去。
灵堂中,哭声四起,难以抑制。
如今,全上海的人都晓得,此次的中毒事件是由寒塔寺的净云大师所为。
贺家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难以置信。
但是人证物证皆有,幕后凶手正是净云。
虽然净云会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但是故人已逝,做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吊唁一直持续到晚上,来的人才渐渐少了。
明天还需要贺洵主事,贺夫人让贺洵先去房间休息一会。
贺洵坐在房中,才放松下身子。
这些天,他能察觉到江洵一直想出来。
但是江洵知道贺家这段时间事情很多,他不便代替贺洵在众人面前现身。
贺洵觉得,江洵或许有事要做。
等到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后,贺洵会退至暗处,让江洵出现。
……
夜幕降临,贺洵缓步走出了贺家。
天色漆黑,四下光线沉郁。月光落下,道路依旧黯沉一片。
贺洵来到汽车旁,打开门,坐上了车。
车子没有发动,贺洵闭着眼,身影沉默。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底的光影都沉寂了下来,神色极为平静。
此时,他是江洵。
贺兆出事,这段时间贺家在准备贺兆的后事,贺洵一直在处理事情,江洵便没有再出现。
今日贺兆下葬,事情已经解决,江洵便让贺洵暂时沉睡。
江洵沉思,先前他在医院发觉贺兆中毒有蹊跷,和当年魏峥一家中的毒极其相似,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魏峥。
之后贺家出事,他没有机会再去询问。
江洵决定现在去找魏峥。
车子发动,驶进了深沉的夜色。
贺洵的一处私宅。
江洵径直走进去,看见魏峥,开口:“老师。”
魏峥:“江洵,我有事要同你说。”
先前魏峥从纪彦儒口中,得知了贺洵失踪的事情,魏峥认为这件事情有必要同江洵说。
江洵看向魏峥。
魏峥:“当年贺洵失踪,是因为被人拐卖。”
江洵立即问道:“谁做的?”
江洵是后来出现的人格,他承担了那些杀戮和痛苦的记忆。
但他并不清楚贺洵是如何来到暗阁的,他也并不知道贺洵的过去。
魏峥:“纪彦儒。”
江洵皱眉:“纪家的人为何要对贺洵下手?”
魏峥:“纪彦儒提过,纪家和贺家有仇。”
“纪彦儒拐走贺洵,他以为贺洵已经死了,但他没料到贺洵会活着回来。”
纪彦儒更不会知道,贺洵后来进了暗阁。
如今,贺洵已经成为了暗阁的首领江洵。
江洵极为敏锐,发现了不对之处:“这么说来,纪彦儒并不清楚,贺洵最终为何去了暗阁。”
魏峥也意识到蹊跷:“这件事情有古怪。”
江洵缓缓开口:“要么就是有人在贺洵失踪之后,又动了手脚,让贺洵来到暗阁,纪彦儒对此事并不知情。”
“要么就是纪彦儒撒谎,有人授意他这么做,而他对所有人隐瞒了这件事情。”
魏峥:“无论怎样,在背后操控的那人,一定别有居心。”
空气陷入一片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江洵想起今日来的目的,问:“老师,贺兆的毒和当年魏家的毒是同一种,那么凶手呢?”
魏峥声音冷了下来:“毒是纪彦儒指使净云下的。”
魏峥眼底浮起一丝沉痛:“当年,也是纪彦儒受人之托,让净云杀了我的家人。”
江洵问:“那人是谁?”
江洵已经料到下毒的人是纪彦儒。
江洵想知道杀魏峥全家的凶手是谁,他希望老师能够手刃仇人。
老师待他极好,当年他体内出现了两个人格,是老师首先发现了异常。
但是,老师并没有告诉他人,还教会了他许多东西。
家人死亡,老师极为悲痛,江洵不希望凶手就这样逍遥法外。
魏峥摇头:“纪彦儒并不知情。”
江洵沉吟片刻,贺洵失踪,以及老师家人被杀,都是纪彦儒的手笔。如此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
江洵:“指使纪彦儒杀人的人,会不会也是纪家的人。”
魏峥也想到了这方面,点头。
江洵思索了一会儿,继续开口:“老师,您的家人出事,我认为与暗阁有关。”
魏峥作为暗阁前阁主,本就处在危险之中,因此他把家人隐藏得很好,极少人知道他家人的住所。
那人知道魏峥的住所,悄无声息地杀了魏峥全家,杀人手段又极其狠毒。
这行事作风让江洵想起了一个人。
江洵看向魏峥:“背后指使的人手段高明,心狠手辣,但他不想暴露身份。”
“有一个人做事便是如此,而他同样姓纪。”
魏峥忽的想起一人:“暗阁前阁主,纪迁。”
当年,暗阁有两个首领,一个是魏峥,另一个则是纪迁。
纪迁心思狠毒,枉顾人命,魏峥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因此,他与纪迁关系并不好。
若背后的人真是纪迁,魏峥家人出事,魏峥从此再无心暗阁的事务,暗阁就只有纪迁一人独大。
贺洵失踪,纪迁让贺洵来到暗阁,也是合情合理。
魏峥皱眉:“不过,纪迁已经死了。”
后来,江洵改变了暗阁规矩,纪迁在那件事中死亡。
他真要寻仇的话,也无处可寻。
江洵:“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纪迁做的,我们还要去问纪彦儒。”
即便纪迁已死,他仍是要去询问。他总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
魏峥点头。
在这个世上,知道真相的人或许只有纪彦儒了。
……
在督军府用完了晚餐,陆淮送叶楚离开,一路上,他们都没有提到方才发生的事情。
两人只在她下车前,互道了一声晚安。
陆淮望着叶楚的背影,目光沉沉。
他知道自己在书房中记起了一些事情,尽管只是极短的片段,但却和先前那样熟悉得很。
陆淮回了督军府,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那些画面在眼前闪过,陆淮虽没有困意,但是他竟很快入睡了。
又一次,他沉入了一个梦里。
陆淮睁开眼睛,梦境里是督军府中他的房间。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陆淮看见,他的床上坐着一个人,她穿着白色的婚纱。
陆淮一愣:“你……”
那个人忽的开口唤了一声:“陆淮。”
陆淮听清了她的声音,他怔了一怔。
这道声线极为耳熟,同他心里的那个人重合。
是叶楚。
陆淮沉默地凝视着她,震惊之余,心中升起了喜悦。
她的面容被挡在了头纱之下,她身形纤瘦,洁白婚纱只衬得她肌肤似雪。
他的猜测和眼前的一切,重叠在一起。
陆淮有想过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但现在看来,他和叶楚比他想象的更为亲近。
叶楚穿着婚纱,陆淮的步子却停了。不知怎的,他竟不敢靠近她。
陆淮的心跳愈发快了,但他只是站在那里看她。
叶楚开了口:“以后我是不是要叫你夫君?”
陆淮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仿佛不受他控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在旁人面前,我叫你阿楚可好?”
叶楚的声音继续响起:“好。”
叶楚思索片刻:“礼仪已成,我们既是夫妻,定当患难与共。”
她的声线柔和极了,轻轻敲打着陆淮的心。
她是他的妻子,陆淮从她口中确认了此事。
陆淮似有察觉,他偏了偏头,看向窗外,正好瞧见大雪簌簌落下。
他对她讲了一声:“下雪了。”
叶楚抬眼看向窗外,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她极轻的笑声。
陆淮忽的一滞。
那一夜的上海,下了大雪。
画面隐藏在他记忆深处,她隔着一层洁白头纱,与他遥遥相望。
陆淮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叶楚。
他的妻子穿着白色婚纱,沉静又美好。
这个夜晚在他的记忆里熟悉,仿佛观望着前世。
他们的新婚之夜,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