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又安的话像是一滴水倒在了油锅里, 宝玉冷眼看着屋子里一帮姓贾的挤兑这个姓贾的,唯有那个九品官贾埭面色冷淡, 仿佛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
“又安,话可不能这么说。”
贾裕脸上笑嘻嘻:“你是咱们族里出名的大户,京中宁荣二府是嫡脉, 而且人家出了大头, 你为族里做些事情很难么。再说了, 这些年来你能攒下家业,也不能说没有咱们一门二公的面子在吧。”
“是啊,又安呐。”坐在宝玉左手边的老爷子贾逑发话了:“族中从来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这些年了, 你发你的财, 族中也没有朝你伸过手, 如今当着宝玉的面,你也不好这样。”
贾又安气的发抖, 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最后又抿着嘴不肯再说。宝玉耳朵里听着这乱糟糟的破事, 目光却放在贾埭身上, 这位九品官大约三十多岁, 据说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他坐在那里, 倒是很有大家风度, 只是脸上带着的冷笑未免太明显了。
“埭兄?”论起来这还是宝玉的族兄, 宝二爷舌头打结, 埭音黛, 这么一叫还真有点……
宝二爷敛容又喊了一声:“埭兄在知府衙门做录事,差事可还好么?”
提到公事,贾埭脸上才郑重起来:“一向倒也还好,劳宝二爷垂问。”
“这屋子真是闷热,”宝二爷佯装擦汗:“埭兄不妨与我出去走走?”说罢拉着贾埭就走出了屋子,被留下的其余贾氏爷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贾埭一出门就看见,这宅子内外要紧处都有人看守,身边这位青年却无知无觉一般。那么,就是他派来的人了,贾埭忍不住问道:“敢问宝二爷究竟是要做什么?便是这族中老爷们不肯收手,你还能剁了他们的爪子?再说值得吗,横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宝玉笑了,果然,贾埭是知道内情的那个人。
这里必须说明一下,贾蔷来金陵这近一年的时光,并没有虚度。至少贾氏族中那些能上的台面、上不得台面的破事都被他摸清了。加上有秦可卿这位冢妇在,女眷也有说话的地方,内外消息知道的不少。
就比方说屋里那几个人,贾又安并非为富不仁,这些年来贾又安没少给贾氏族中送钱送物,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没地位。就因为贾又安明面上是个商贾,实际上他的钱和走私有关,贾氏一门百余年来好歹是有名有姓的人家,连薛家这种皇商都要低他们一头,何况贾又安那种说不响嘴,没法坦白的买卖。
所以,贾又安既想借着贾家的名头,起码金陵知府不会给他抓起来,明着搞走私;另一方面,这些年他砸出来的钱,连个响动都听不见,瞧不起他的还是瞧不起他,贾又安在贾氏族内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真正给贾蔷找麻烦的也不是他,他还没这个资格。相反,贾又安算是个受害者,贾蔷要整合族内资产,可旁人不愿意,就想让贾又安拿钱出来买地,糊弄贾蔷,让贾又安再做一次冤大头。
这个旁人就是掌管族内资产的贾裕、和辈分最高的贾逑,至于宝玉身边这位贾埭贾录事,他作为如今金陵族内唯一有官身的人,对这里头的道道心知肚明,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在他来看,贾又安立身不正才被抓住了把柄,而贾逑、贾裕为老不尊,早晚必有恶报。
“他们想让贾又安当冤大头。不过嘛,”宝玉笑着对贾埭道:“族兄知道,我听说贾又安走私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
贾埭默默摇头。
宝玉大笑:“我想,咱们贾家居然出了这样的人才!”
贾又安能走私,起码有两件事他做的非常好:第一、他绝对打点好了水师,让巡检船不会找他的麻烦。其二、可见他信誉不错,走私回来的东西销路不愁。
而之所以受到族内盘剥,证明这个人骨子里还是有所畏惧,虽然畏惧错了地方.宝玉心道,他要是直接把这个门路送到京中,恐怕早就成为金陵头一号的大海商了。
“族兄在金陵知府那里也有六七年了罢?”宝玉回忆着贾蔷的话,笑道:“族兄好歹也是举人出身,旁人的举人可以捐官做县令,难道族兄就甘心一辈子做个九品官吗?”
贾埭并非食古不化之人,他马上明白了宝玉的意思,这位贾录事不假思索道:“那么,宝二爷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