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关键还是陕西的乱军,解决了他们,山陕乃安,解决不了,其带来的乱势甚至可能蔓延到山西北直乃至河南,那才是真正的大患。”
也许在座众人还只是认为这些乱军只会搅乱山陕,却没有想到明末李自成的起义军可以横扫整个北地,直抵京师,但冯紫英却深知这些为了填饱肚皮的饥民为了生存,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有多强,尤其是如果吸纳了那些个被裁汰对朝廷不满的边军又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威势,真不敢想象下去。
关于时局的探讨一直持续到傍晚,反倒是临清收复的庆贺被抛到了一边。
当然朝野内外肯定是要大肆造势宣传的,这是鼓舞民心士气的重要举措,要让整个京畿民众对未来充满希望,即便是《今日新闻》也要头版头条用长篇大论来分析收复临清的重大意义。
冯紫英走得最晚。
齐永泰留了他一下。
“坐吧。”齐永泰有些疲惫之态,冯紫英赶紧亲手将茶送到齐永泰手中。
“叶相和方相那里问题不大。”齐永泰自顾自地道:“骤然将你擢拔到兵部侍郎位置上肯定是不合适的,佥都御史已经很不错了,这肯定会引来非议和攻讦,但他们两位会支持的,这非为私,若是你不能干预军务,便是再有人脉,边镇大将也不会轻易听你的,难免贻误战机。”
冯紫英默默点头。
齐永泰沉吟了一下,“朝廷准备免去令尊三边总督职位,当然,这要等到山东收复之后,你们父子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冯紫英心中一抖,来得这么快?西北军呢?
“蓟辽总督会保留,但是辽东总兵,如果曹文诏在对建州女真的战事中打得不错,就让他继任。”
齐永泰耷拉着眼皮子,似乎是在思考着其他事情,对这些不太重视,或许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冯紫英只能闭口不语,曹文诏也算是自己老爹的嫡系,继任辽东总兵而不再让自己老爹兼任,也算是说得过去,自己老爹也无话可说。
“紫英,你是文臣,文臣懂军务是好事,也是优势,但是如果过于沉湎其中,如孙承宗、熊廷弼那般,并非好事,杨鹤就聪明得多,……”
冯紫英若有所悟,莫非杨鹤是主动卸任郧阳巡抚兼荆襄镇总兵,如果是这样,这杨鹤还真的是精诡。
“学生明白。”冯紫英恭敬地应道。
“西北乱局始于吏治不修,百姓困苦,这一点你要清楚,莫要对下边官员抱太大希望,……”齐永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也和叶方二位在探讨,如何解决这地方上的吏治与民政相结合的问题,略有才能者,要么贪墨不法,要么苛厉残毒,要么急功近利,而其他则是庸碌不堪,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想发设法找门路寻个清闲富贵,如此士人,如何治国?”
冯紫英笑了起来,朝廷终于还是意识到了这吏治问题对整个大周朝的影响了,“齐师,也不至于这么不堪,但这些问题的确不同程度在各地存在,但我以为根子还是在朝廷。”
“哦?在朝廷?怎么说?”齐永泰一愣,略感兴趣,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是个有想法的人,但是吏治可不比其他事务,冯紫英入仕时间太短,几乎没有多少积淀,没有足够的底蕴经验,说出来只会贻笑大方。
“贪墨也好,苛厉也好,在我看啦这是小节,这个话弟子也只在齐师您这里说,出门儿弟子可就不敢认了,弟子以为关键在于敢于做事能否做事,急功近利某种意义上还算是一种褒奖了,起码人家是想为百姓做事的,相反那些个庸碌混世者我以为才是最大的问题,尤其是我们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核机制却恰恰对这等人最为宽厚,不做事便不会得罪人,这个道理谁不明白?地方士绅夸赞,下级阿谀,上司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你好我好大家好,绝大多数都能顺利地拿到一个好评语,甚至升迁,但他们对地方有何益处?尸位素餐,甚至贻误一方,遇上灾难更要酿成大祸,……”
齐永泰沉默不语,这个话题一旦扯开,就是体系性的问题了,甚至不仅止于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