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密谈(2 / 2)

殊联碧合 朱砂 6777 字 2018-07-26

“好了。”络腮胡子蹲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碧,“现在没事了,可以起来了。”

许碧面无表情地回看他,不想说话。

难道是她不想起来吗?难道她愿意像只被人踩扁的□□一样趴在车辕上吗?问题是她现在四肢都是木的,想动都动不了。

“姑娘!”知晴到这会儿才回过气来,号啕一声从车里扑出来,就要往许碧身上压,却被络腮胡子一伸手给挡住了:“别压伤了你家姑娘。”

“你做什么!”知晴张牙舞爪地想去抓他,“你别碰我家姑娘!”

络腮胡子随手一甩,知晴就跌回了马车里,四仰八叉地躺在包袱上,眼睁睁看着那山匪伸出手,握着自家姑娘单薄的肩膀,将她直接提了起来。

“你住手!”知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山匪把姑娘提起来放在车辕上也就罢了,竟然还伸手握住姑娘的脚,放到了自己膝上。这,这简直是太轻薄了!

“你别碰我家姑娘!”知晴急了。许碧的绣鞋都掉了,只剩下雪白的袜子,那山匪的手握上去,也就只隔着那薄薄一层棉布了。女子的脚可是碰不得的,这若是传出去,传到沈家人耳朵里可怎么办?

“你知道我家姑娘是什么人吗?”知晴只能再祭出这一招,“我家姑娘可是——”

“闭嘴!”许碧如果不是两只手现在都像鸡爪一样僵得伸不开,真想给知晴一耳光。这到底是个什么蠢货,到现在都没看明白情况,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沈家大少爷的未婚妻子被人给劫了吗?

知晴一怔,就被苏阮身边那丫鬟捂着嘴拉走了:“姐姐快别说话了!”

“你做什么!”知晴用力扒拉下那丫鬟的手。她是苏家丫鬟,都是做奴婢的,凭什么管她?

“姐姐。”那丫鬟也是一脸无奈,“我叫清商。姐姐别怪我多嘴,姑娘的身份,可不能再往外说了。这若是传出去……”

清商说着话,心里也是担忧不已。许碧这还只是刚刚被劫,她家姑娘可是已然被劫了数日,这若是传了出去,别说应选,只怕会被送去家庙或是一碗药就“病逝”了。

想到这里,清商不由得就暗恨起苏家老爷和夫人来。都说是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这话当真没错。可怜自己姑娘,打小就没了娘,老爷是庶出,带着一家子去京城,偏把长女留在嫡母身边,还说什么替父尽孝。这只听说有把妻子留下伺候婆母尽孝的,可没听说留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来伺候祖母的。也幸得老太太心善,对这个孙女也还疼爱。加上自己姑娘又勤快柔顺,日子倒还过得。

可谁能想到老太太年纪大了,一场风寒就去了。姑娘才守过孝,京城那边就来接她去应选了。

别看清商是个丫鬟,这些年跟着姑娘也读书识字,晓得些道理。苏老爷去了京城几年官职都不曾动一动,这分明是打着主意要拿女儿来换荣华了。偏那位继室夫人大约是与他意见不一,竟然只派了一个老嬷嬷和两个小厮过来接。而这边老太太一去,那几家嫡出的也不愿再费心照顾姑娘,随便又指派了两三个人相送也就罢了,甚至都不曾寻个相熟的商队托付,以至于姑娘被那几个倭寇劫了,至今只怕两边还都没得着消息呢。

若是这消息如今传到京城,恐怕这应选根本就不成了。继夫人还不得添油加醋,逼着老爷“清理门户”?虽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老爷能把亲生女儿扔在族中七八年不闻不问,清商可真不敢对他抱着太大希望。

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宫门一入深似海,白头宫女说玄宗的诗句清商都读过的,可依着眼下这情形来看,倒是入宫才是唯一的生路了,至少参选的秀女都要验身,只要过了这一关,就能证明姑娘是清白的。

只是,这还要先看姑娘能不能安全回家。清商忧心忡忡地小心打量着周围,这会儿又有几个汉子赶了上来,有人手里还拿着锄头呢。她这会儿才看清楚,那锄头边上磨得极其锋利,难怪能一锄头就把那倭人的腿挖断。

这会儿清商也能看明白了,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庄稼汉,完全是有备而来。若是这样,会不会——会不会自家姑娘和那位沈大少爷的未婚妻子都能被放回去呢?只是,两位姑娘的身份可不能被喊得人尽皆知,否则就是家里有心想遮掩也是不成了。那位沈少奶奶用的丫鬟,怎的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

这别院离沈府并不远。既是冲喜,沈家也没有兴致让花轿绕远路热闹热闹,故而许碧倒省了事,在轿子里没颠多久,就听见喜娘高呼一声:“落轿。”花轿轻轻一晃,落在了地上。

这边的风俗,新娘下轿要有迎轿小娘来请,连请三回,新娘才能出轿。之后就是跨马鞍,跨过了,才能入堂成礼,拜天地高堂。

许碧头上盖着盖头,手里又被塞了一条红绸,只能看见自己眼前那三寸之地,只好由喜娘扶着,说往东就往东,说往西就往西,说立就立,说跪就跪,真是被闹了个昏昏然。直到被送进洞房,坐在了婚床上,她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一点儿。

“撒帐东,芙蓉帐暖度春风……”许碧才坐稳,就听喜娘唱起了撒帐词儿,顿时一把把的红枣花生莲子桂圆和铜钱就像下雨似的往婚床上扔来,当然她这个坐床的也跑不了,被撒了一身。

许碧在盖头底下咧了咧嘴,哭笑不得。刚才拜天地的时候,她一低头,那沉甸甸的花冠就往下坠,坠得她头皮都有点儿疼。现在更好了,干果什么的也就罢了,那铜钱似乎是特制的,份量颇足,扔在身上也是很疼的。而且有几下特别重,许碧很怀疑是有人故意整她。

“揭盖头,揭盖头!”新房里的人似乎不少,有人笑着开口,立刻引来了应和。

谁来揭她的盖头?难不成还是沈二少爷?

许碧刚这么想着,盖头一动,一根小木棍儿似的东西探起来,好像不怎么耐烦似的往上一挑,就把她的盖头甩了出去。

没错,就是甩了出去,直接甩飞了!盖头上的流苏边儿还挂住了花冠上的枝叶,带得整个花冠都往旁边一歪。幸好她的头发结得紧,花冠戴得也稳,硬是没挪动。但这么一来,却是狠狠揪了一下她的头发。

你!们!妹!

许碧稳稳端坐,面带微笑,心里却狠狠地骂了一句,这才慢慢抬起眼睛,往周围扫了一眼。

屋子里人的确不少,但都是女眷,只有自己面前不远处站着个身穿喜袍的少年,手里一杆喜秤甩来甩去,满脸的不耐烦。只是这盖头掀起,那少年的目光落在许碧脸上,便忽然怔了一下,接着就粘在许碧脸上不动了。

这少年自然就是沈家二少爷沈云安了。许碧也打量了他一下: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她看来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呢,身形略显单薄,似乎是只顾着抽条便忘记了长肉,看起来就是瘦瘦的。不过相貌生得倒是不错,称得上俊秀,就是眼神似乎太灵活,再加上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儿跳脱,不够沉稳。

小叔子而已,许碧打量两眼就失去了兴趣,转而去看其他人,便没注意沈云安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新郎不出场,沈云安能替他迎亲,替他拜堂,可不好替他跟许碧合卺结发,于是这些程序就都省了,盖头揭开,流程就算走完,喜娘便笑着道:“外头喜宴要开始了。”

揭了盖头,新郎就该去喜宴上给宾客们敬酒。喜娘这般说,便是提醒沈云安该出去了。谁知她说了一句,沈云安却还站着不动,还是沈夫人开口笑道:“安儿,该出去给客人敬酒了。你虽年纪轻不好多吃酒,但既是替你哥哥,少不得也要尽个礼数,只不要吃醉了就好。”

屋里一众女眷,顿时就纷纷称赞沈夫人慈爱,沈云安知礼云云,倒把许碧给忽略了。

许碧微微抬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沈夫人。

沈夫人年纪该是三十出头,生得甚是秀丽,只是大约在西北生活多年的缘故,肌肤微黑,瞧着略有风霜之色,并不似时下那些贵妇们,个个保养得比实际年纪年轻不少。

不过她颇会打扮,身材亦保持得不错,一件紫色长袄,绣着五色的蝙蝠花样,便衬得人白净了些。头上首饰亦并不繁多,可发髻正中那一件赤金镶百宝的牡丹分心就足够夺人眼目,两边再配上白玉掩鬓,又雅致又不失雍容。手臂偶然抬起,露出的一对玉镯式样虽简单,却白得温润如脂,可见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