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了座,对那日的失态做了诚恳的致歉,待丫鬟婢子将礼物拿下去放好,他方才问了些关于邵傅学习的事儿。
陈晈瞟了他一眼,见他维持着温和的笑,乃用得是尊敬的眼光,那晚的轻浮孟浪已然消失不见,但他在致歉时,并不像觉得十分窘迫,显然是久经商场的人,脸皮子早厚得堪比城墙了,也很有眼色的没有提半点他被踹入湖里的事情。
但陈晈没什么心思应付他,不咸不淡的点了头,便有送客的意思,他见此也不多留,只是饶有趣味的盯着她手中的书片刻,又挪到她洁白如玉的脸蛋上,陈晈一抬头,他的目光立刻变得淡然起来,临走时,他道:“原来陈解元爱好这个,我那里倒是有许多,我明日差人送些过来,这个纸质实在太差,虽然内容差不多,但好书阅起来不伤眼睛些!”说完便走了。
待出了陈晈的院子,邵淮才嘱咐身边的人道:“你且去搜罗些此类的话本子来,给他送过去!”
那小厮点点头,他想了想,突然又后悔道:“算了,你先放我这里来,我亲自选了给他!”
说这些时,他的眼底隐隐浮出亮光,神情变得很是温和,最后倒是低低笑了。
邵傅过来找陈晈,撞见他这副模样,困惑道:“哥哥,你怎了?莫不是陈贤弟为难你了?”
邵淮心想你这位好朋友可没难为的心思,惯得不理人罢了,倒是有趣得紧,像他养得小刺猬,谁要是得罪了她,非得狠狠咬一口,只可惜她可不是刺猬,也不是勾栏里的小倌。
“没有的事,你要好好同她请教学问,家中可就只有你读书有点意头!”
邵傅有点难为情的点点头,挠着后脑勺,还是小声道:“哥哥,陈贤弟就这个样子,你不要理会他!”
邵淮点点头,他又很是难为情道:“哥哥,嫂、嫂子差人告诉我,让我转告你一声,她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备了酒菜……”
邵淮和煦的神色立马冷了下来,望向远处,道:“今日是她的生辰?怎地府中不办家宴!”
邵傅没看见他阴沉的脸色,憨笑道:“嫂嫂说莫要铺张浪费,她同府中的姐姐妹妹差不多年纪,府中姐姐妹妹都如此低调,她哪里能盖了去!”又挠挠头,继续道:“嫂嫂贤惠得很,哥哥好福气。”
邵淮赞同的嗯了一声,面色的冷峻已经收了回来,顺着他的话道:“她惯常贤惠,是我的福气,从此番她不举行生辰宴就可以看出来了,我晓得,你且去回了她,下次这样的事叫她直接派人传话给我,省得你单独跑一趟,耽搁了学习!”
邵傅嗯了一声,便看着他领着人走远了。心中很是婆烦,若是真这样回了嫂子,他晓得面临着的是嫂子哭红的双眼和满脸的泪痕,可他又不能做什么,毕竟是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当初嫂嫂将他的三个通房,男侍统统都赶走出了邵府,他父亲没说话,母亲没说话,爷爷奶奶没说话,他一个做弟弟得即便是想阻止,又能说什么?
闹到这个境地,也是无法转圜的事情,男人豢养姬妾,他私底下以为,并不是多大的事儿,左右她们是大不过妻去的,嫂嫂虽说是书香世家,但也应该明白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如何能要求哥哥对她一心一意呢?
邵淮出了宅院,赶马的小厮道:“爷,天都晚了,不在府里用饭?是去翠红还是金缕哪里?”
见邵淮并无神色,他赶紧小声问道:“还是去吕公子哪里?”
邵淮脑海突然浮现出陈晈那张圆圆的小脸,眼皮动了一下,车夫便心中有数了。
……
这日金绍堂正在家中温书,书童坐在旁边的羊绒地毯上一面翻画册子,一面磕瓜子,下意识便将书面上的小楷念了出来:“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在丛中笑!”
他暗赞写得不错,这编书的有些水平,连忙将书名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呸了一声,心想今日只顾着拿最新的话本子,却没仔细看了内容,这,这分明是写断袖的书嘛!一时间仿佛手染上污秽似得,急忙揉成一团要丢掉,突然听得轻微的咔嚓声,他掉转过头去,将金绍堂手中的笔已经折成了两截,面色发青的看着他:“你且再念一遍!”
书童以为他觉得这两句不错,故而细问,讪讪道:“公子,这诗词不错,书却是本……腌臜的书,不看也罢!”
金绍堂脸色越发的沉,这些天来总有人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这首词,且都带着询问且玩笑的目光,那书童看他脸色不对,连忙站起来打算跑出去将书丢掉,他却先了一步夺过书册,翻开一下,见那书中的亭榭和梅花时,青脸立刻转成了红脸,又褪得雪白,握着书的手甚至发抖了。
此时家僮来报,说门外有人来访。
书童小声问那家僮是谁,那家僮便老实且诚挚地回答,来人正是陈晈!
书童顿时咽了一口唾沫,抬头一看,金绍堂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能形容了,他心道:“陈解元啊,你来的真是不是时候啊!”